江大壮去了北京,一去就是半年。他没有向家里打过电话,江南也不给他打电话。好像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江安安只是个意外。
每天下午下班后,江南直接去母亲家吃晚饭,然后带着江安安回到自己家。江大壮不在家,江南自由了很多。她哄女儿玩,给女儿读小故事,海值班的时候上线和海聊天。海不在的时候,江南就看书到深夜。
日子过得像木头里的花纹涟漪,清寂有韵。
可是,有一天深夜,江安安发了四十度的高烧,江南心里才万般不是滋味来。看着灯光里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江南仿佛看见无数的鬼魅魍魉。高烧中的江安安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江南恐怖极了。她在深夜要了一辆出租车,把江安安送到了医院。
挂了急诊,一看是出水痘的征兆。医生不让住院,开了退烧药,叮嘱了种种注意事项,让江南带着孩子回去了。
两天后,江安安脸上开始出起大量的水痘来。江南开始不睡觉,整夜整夜盯着女儿,不让她挠脸的豆豆。
百密一疏,女儿还是把鼻梁上的一个水痘挠破了,直接落了个大疤。一直烧着,脸上又奇痒难忍,看女儿受罪,江南心里像是有滚油煎着。
忽然,她有个强烈的冲动,给江大壮打个电话,告诉他女儿的情况。因为有着一纸婚约,在这个孤寂的夜晚,江南对江大壮生出些莫名的情愫来。好像过往的一切怨恨随风飘散,这一刻,他只是她的男人,孩子的父亲,他们家的靠山。
江南把电话拨了去。“喂,说。”江大壮被搅扰了睡梦,心情很烦躁。“安安,安安发高烧了,还出了水痘。”江南啜泣着告诉江大壮这边的情况。
“我现在没那心情管她!她是死是活是她的命,我姐的病要紧!”江大壮脱口而出一堆话。
江南仿佛看见无数的大兽向她和女儿压来,她绝望了,在江大壮对女儿的冷漠里,诅咒里,江南像是做了一场很久时间的噩梦,现在彻底梦醒了。
江南木呆呆挂了电话,把女儿抱起来,抱进怀里,靠着床头,她这样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半年后,江大壮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江娥和婆婆。江娥的病无论如何治不好了,在北京待着也毫无意义,加上江大壮也不能长时间不上班,他们转战回到了小城,让江娥在小县城的医院延挨时间。
父母说,无论有多大的怨恨,江娥是将死之人,江南都得主动冰释前嫌,过去探望一下江娥。
要是江南不去,他们将代江南把这个礼数走走。江南不想父母过去探望对他们不敬之人,就拎了东西去看江娥。
江娥在卧室躺着,江南直接拎着东西进了卧室。说了一会儿话,又出来去到厨房,和忙活着给江娥做饭的婆婆说话。
中午下班时,江北打电话给江南,得知江南有点感冒后,不让江南再回去做饭。她定了一家快餐厅的位置,准备在那里和江南一起吃个中午。
哪知江南刚一坐下,江大壮就来了电话。要她去一处地方一趟,他有事要和她商量。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仿佛在赴一场有去无回的约会,很强的仪式感里风云突变。
江北让江南吃完饭再去。“能有啥急事?人还发着烧。”江南还是丢下碗,去了江大壮指定的地方。
是一处小巧的园子,出口处临路。很少抽烟的江大壮正站那里抽烟,青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见江南走过来,他的身子往里边挫了挫,站在了一棵大松树的前面。
“啥事?”江南冷冷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气我姐,为啥进门先不去问候我妈!我告诉你江南!我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我非弄死你不可!”江大壮边说边扬起手来。
看着江大壮打人的架势,听着他无厘头的话,想着江娥在后边的搬弄是非,江南眼前模糊了。往事一桩桩,变成了一个个招魂的小鬼,引着她往另一个世界去。
江南诡异地笑了,她在恍惚中抚下了江大壮准备打她脸的手,凄艳无比地告诉江大壮待会儿再打她,她有一番话要给他说。
江南从结婚的第一天讲起,江了她最初的心愿,讲了江娥,婆婆,讲了眼前的这个人,讲了他们三个总是如何联起手来,欺负她,冤枉她,一次次黑白颠倒,一次次置她于死地……
“大壮,相识一场,忘掉我吧,就当你雇了一个多年的保姆,往后余生,多多保重。”
江南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柔情,放佛眼前的不是江大壮,是她爱到骨子里的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她流着泪述说着,哀感顽艳,凄美动人。
“爸,妈,原谅女儿不孝;安安,原谅妈妈没有把你养大,妈妈太累了,妈妈先走了……”
中午,下班的高峰,车如流水,不缺撞死江南的一辆。
江南说完最后一句话,以一种决绝之势迅速掉头,朝出口外的马路上奔去。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迎面疾驰而来,她闭上眼睛,疯跑向前。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江南!”几声凄惨的呼唤同时响起,有人从车里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