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走了过去，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这才发现孟淮安身前放着一张琴。

“可有想听的曲子？”

“《不换玉》。”程晏几乎是脱口而出，“从前在金陵，有位故人常弹此曲，自他之后，已经太久不曾听过了。”

“金陵，”孟淮安顿了顿，“不是月余前才回京？”

程晏一愣，随口 ：“大概是鬼门关走了一趟，才觉恍若隔世。”

“恐怕要让你扫兴了，我并不会此曲。”孟淮安道。

“那便算了，你随意吧。”

程晏静静等了半天，却听见孟淮安对罗尹说：“收下去吧。”

“怎么不弹了？”

“半夜扰人安眠，招人嫌。”

程晏一笑，自嘲道，“我当是同我一样，天黑了，瞧不清呢。”

“你若不睡，便送我一段吧。”程晏毫无缘由地提议。

或许是她从前与程璟出入江湖时养出的毛病，莫名其妙地，即便这人从来不与她谈论自己的事，她却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倾诉欲望。不过想想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多，即便他不问，程晏也确实觉得自己该同他解释些什么。

孟淮安也没问，只缓缓起身，“走吧。”

孟淮安自然地接过忍冬搁下的灯笼，与程晏一道慢慢往外走。

“所以，为什么改主意了？”孟淮安问道。

这话题转得突然，不过程晏并不意外，他是在问姚氏的事。

原本她与孟淮安说好的是让他带着那个所谓的“贼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姚氏的所作所为吐个干净，但程晏出了门，却让忍冬去知会孟淮安计划有变。

“大抵，是因为嫉妒吧。”

晚风拂过，丝丝微凉。程晏望着那弯清晰的明月，心里却如混浊的黑夜一般灰暗、压抑。

“长安，”她借着朦胧的光亮看向他，“如果一定要你在被溺爱与被舍弃之中做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我没得选。”孟淮安对上她的目光。

“我知道，你大概不太喜欢这个问题，我也不喜欢，”程晏缓缓回过头，“但若让我选，我一定会选前者。”

“我那个三婶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汲汲营营也好，狠毒龌龊也罢，都是为了她的一双儿女在铺路，为了他们能够好过。我若有这样的母亲，我也甘愿做个蠢货。”

程晏望着月亮，眸光闪烁，她轻笑了两声，“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然会羡慕程婉。我似乎比她拥有更多东西，但只此一样，我无能为力。”

望着夜空中唯一的光亮，潮湿的眼眶朦胧了它的光芒，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残影。

上天给她这样一双眼睛，让她在昏暗的世界里忽略掉许多杂乱的环境，往往只留下唯一的明亮，成为黑夜里她唯一的向导。

“不是我的，我强求也是徒劳。”她叹道。

“不，”孟淮安忽然开口，“想要的东西，我会去抢。”

“你想要什么？”程晏看着他，“我帮你抢，就当换你的人情。”

孟淮安似是在笑，“这事只能我自己来，旁人无能为力。”

程晏似懂非懂，又问道：“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什么，你就没什么好奇的吗？”

“你若想说自然不用我问。”孟淮安道。

程晏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为何有些气恼。虽说论姿色，比她出挑的大有人在，但昨夜的事，这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一点也没有？

“我对你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如何谢你。”她带着三分埋怨道。

“你不是派人查过吗，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他撇过头，将灯笼举高了几分，以便程晏能够清楚地接收到他自上而下的洞悉。

程晏脑子“嗡”地一下，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起来，“怎么就说到这来了？我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好送你作谢礼，我没什么别的长处，好在银钱宽裕，正好你新官上任……”

孟淮安瞧着她越说越认真，显然是觉得他一个没根基的庶子必定囊中羞涩。“其实我并非……”

程晏怕他推辞，立马认真道：“你别同我客气，我能偿还的，也只有这个。”

程晏看着孟淮安的神色微变。大概他又会以为自己是在划清界限吧，她本意并非如此，却也无奈于这样的殊途同归。

程晏也沉默下来，低头看路，不再解释什么。

“好，我记下了。”

回京没两日，一桩案子便轰动了全京城。

程家三夫人一纸诉状将其夫程渊告上了大理寺，罗列其大大小小的罪名十余项。一时间，震惊朝野。

照常说，审理一个五品郎中的案子并不耗费多大的精力，只是此案是其夫人亲自登衙门上告，且程渊背靠程家，牵连甚广，在本朝简直是闻所未闻。

此事既出，大理寺官员轮番推诿，最终这事落到了才刚上任的孟淮安头上。凭着镇国公府的出身，他的确是审理此案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