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生道：“所中斥候六百七十一人，朝廷府兵中有，安禄山叛军中有，回纥有吐蕃有，便是安西也都有所中斥候的踪迹。大家伙聚在一处，凭得就是一颗消攻止伐、天下安定的心，可如今你看看，贼兵虽灭，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谁都不服谁。这大唐的盛世，怕要灰飞烟灭喽。”

正说话间，空中鸽哨声响。察蒙蒙口哨连连，引导鸽子落下。

这回却是小野石根的来信。信中说，他们已然过了睢阳，并且与乌衣帮交过手了。己方一死两伤，杀伤对手甚重。只是乌衣帮似乎高手未至，后面行程依然凶险。

拾儿叹道：“东瀛武士杀伐凌厉，勇于赴死，令人佩服。”

葫芦生道：“东瀛人外表好学有礼，内心倨傲不恭，假以时日成了气候，只怕是我大唐的心腹之患。如今，大唐内乱虽平，元气却大伤，依东瀛人的性格，只怕不会再派遣唐使来喽。”

拾儿挂念小野石根安危，心中又想“不知何年才能再见一面”，不免伤感，一时沉默不语。

葫芦生隔窗看看天色，说道：“时辰已然不早，你二人赶赴东都洛阳采办杂项，雇佣船只。务必谨慎，切莫引人注意。”说着，将两锭大银放在桌上。蒙蒙手快，一把抢了去放入怀中，看着拾儿笑道：“东都小妹最熟，这回领着你好好逛逛。可别跟丢了你哦。”

葫芦生与拾儿齐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快晌午时，拾儿与察蒙蒙已经赶到了洛阳城下。卫旷临行时，将飒流苏留给了拾儿，这马极是神骏，虽然二人一马双跨，依然脚步轻盈。

二人从定鼎门入城，前行至宜人坊。此处已是通津渠沿岸，只见河道两侧酒肆林立，各酒肆多有美貌胡姬招揽客人。察蒙蒙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到了一幢三层小楼前时，道了声：“便是这里了。”昙拾儿抬头看时，只见门前一支酒旗飘扬，上面是“醉霄楼”三个字。察蒙蒙道：“醉霄楼的灌汤包子极好滋味，再配上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浆，那味道，啧啧啧。”说着连连咂嘴。拾儿伸手在腰间一拍，笑道：“兄长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妹子尽管饱腹，这顿，兄长请了。”

察蒙蒙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他，回身向着门里喊道：“野那姐姐，野那姐姐。吉野那！”

随着声音，并不见有人答应，倒是一只碟子飞了出来，“啪”地一声，摔碎在了察蒙蒙脚边。跟着门内传来怒骂之声：“哪来的闲汉，混吃混喝，白养了你一个月了，一缗钱都不见。老娘就是有万缗的家财，也要被你这样的货吃光了。快快给老娘叉出去！”

察蒙蒙抿嘴一乐道：“又有热闹瞧着了。”拉了拾儿迈步进了大门。

厅内一位壮硕的胡姬正叉着腰跳脚怒骂，七八个小厮与一个汉子纠缠在了一起。这汉子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依然手中持壶，大口地往腹内灌酒。汉子极是壮实，小厮们拉来扯去，既推不动他，更放不倒他，倒是把他身上的粗布衣服扯了个七零八落。忽地，汉子将手中的壶一摔，指着胡姬高歌起来：“天生刘伶伶，酒是我的命。一次喝一斛，五斗消百病。妇人之言辞，千万不能信。”歌到兴起，伸手将身上的衣裳撕了个精光。店中女客都是一阵惊呼，纷纷将头扭转。察蒙蒙也羞红了面，转身藏在了昙拾儿身后。

汉子口齿已然不甚清楚，只听他道：“天、天是衣裳，地是、是‘坑’。君子袒……袒蛋蛋，小……小人藏鸡鸡。”这一句话，只惹得满堂哄笑。

胡姬面对裸男丝毫不以为杵，将这汉子上下打量一番，冷冷一笑，回手拿出一只掸子倒持着猛抽汉子的脊梁。“啪啪”几下，汉子的后背依然被抽出数道血痕。这汉子竟似不觉着疼痛，回过身来直面着胡姬，嘿嘿痴笑。胡姬面上一红，猛力抽打身边的小厮，口中骂道：“都在这儿看着老娘受辱不成？还不去多唤些人来？这个月的例钱都不想要了？”有小厮忙跑进去，不一会，厨房掌勺的、跑堂的、切丝的、烧菜的，择葱的、剥蒜的、红案的、白案的，又涌出七八个一起来拿壮汉。

昙拾儿瞧这汉子颇有趣，哈哈笑道：“且慢撵他，这位仁兄的酒在下请了。”说着一摸腰包，内里不过几钱散碎的银子。回头看察蒙蒙时，却见她双臂将怀内大银紧紧护着，带着一脸的轻笑看着自己。昙拾儿心念一动，袖中拿出“丰源号”的银牌来，说道：“不知这个字号能抵得过他的酒钱不？”

胡姬上前拿过银牌仔细看了看，脸上堆出笑来道：“抵得过，抵得过。有京城卫家做主，老娘便不愁要不回账来。”见察蒙蒙侧身站着，抢上前一把将她搂住笑道：“哟，是蒙妹子啊。几个月不见了，怎的还是如此清瘦？待姐姐给你做两道好菜补一补。”察蒙蒙笑道：“要多放艾子。”胡姬道：“知道知道，多放艾子。”回头见大汉还在那赤条条立着，又骂小厮道：“看稀罕么？还不快去找件衣裳给他披上？”

有机灵的小二忙跑进去拿了一件旧衣服出来。昙拾儿接过衣裳来，过去给大汉披上，说道：“仁兄醉了，不妨先到后面歇歇。这里交给小弟便是。”大汉斜睨着眼睛看了拾儿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