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星光被海腥味吞没时，我们已站在“蛟龙号”科考船的甲板上。

咸湿的风里裹着腐烂的磷虾气息，楚瑶抱紧双臂盯着导航屏：“那个1937年的坐标正在移动……每小时向西漂移三海里。”她脖颈处还残留着敦煌那夜的淤青，那是被帛书迸出的血珠灼伤的痕迹。

老陈突然从船舱冲出来，手里攥着半张被胃酸腐蚀的纸：“老胡吐出来的！”那是张民国时期的《申报》，1937年8月23日的头版新闻被血圈出一行小字：“法租界神秘火灾，七具焦尸摆成北斗状。”配图里烧焦的地板上，隐约可见与我们手中帛书相同的雷火纹。

“啊——！”

底舱传来小夏的尖叫。我们冲下铁梯时，看见老胡蜷缩在冷冻舱角落，皮肤上浮出鱼鳞状的角质层。他的指缝间黏连着透明黏液，正疯狂啃食一箱冷冻带鱼。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分裂成六个扇形区域，每个区域都映出不同的海图。

“他在同步帛书的数据。”楚瑶举起辐射检测仪，数值瞬间爆表，“这些变异细胞……在接收深海次声波！”

子夜时分，帛书开始发烫。我把它摊在舰桥控制台，丝绢上的星象鳞片突然悬浮于空，在玻璃窗上投射出旋转的二十八宿。楚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队长，这不是中国古代星图！”她调出天文软件对比，“参宿四的位置偏移了0.5光年，这标注的是……公元前一万年的星空！”

雷达屏炸开雪花，暴风雨毫无征兆地降临。十米高的浪墙里，有某种比鲸鱼更庞大的黑影在游弋。老陈盯着声呐屏冷汗直流：“水下有东西在模仿我们的船速……不，它在镜像我们的行动！”

“左满舵！”我对着对讲机嘶吼。船体在惊涛中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探照灯扫过浪尖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艘挂着破败明黄龙旗的幽灵船，正与我们并驾齐驱。甲板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里，嵌着无数珍珠大小的鳞片，在闪电下泛着尸绿幽光。

“是王玄龄照片里的船！”楚瑶的惊呼被雷声淹没。

幽灵船甲板突然亮起三十六盏人皮灯笼，映出舱室内那具青铜罗盘。它比我们在南海打捞的文物大十倍，盘面凹槽赫然是帛书的形状。

阿岚突然抽搐着跪倒，她后颈浮现出与老胡相同的鱼鳞纹：“帛书在召唤我们……过去……”

失控的蛟龙号笔直冲向幽灵船。在相撞前的刹那，我抓起帛书按进罗盘凹槽。青铜齿轮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咆哮，两艘船的龙骨竟如血肉般融合。

幽灵船舱壁渗出黑色黏液，裹住我们的脚踝。小夏的军靴瞬间被腐蚀见骨，老陈抡起消防斧斩断黏液，斧刃却溅上某种荧光蓝的血液。“这不是船……”他颤抖着抹了把脸，“我们在某种生物的腔体里！”

罗盘中央的磁针是一根脊椎骨，每节骨缝里嵌着翡翠眼珠。当帛书渗出的血丝爬满罗盘，翡翠眼珠突然转动，齐刷刷盯住楚瑶。

“后退！”我推开她的瞬间，罗盘炸开腥臭的血雾。磁针脊椎如蜈蚣般直立，末端裂开菊花状口器。它吞下帛书后开始剧烈蠕动，吐出团裹着胎膜的肉球。肉球表面布满血管，透过半透明薄膜能看到里面蜷缩着……另一个我。

“是血契复制体！”楚瑶的镊子刚触及胎膜，肉球突然爆裂。黏液中浮出块青铜板，板上用甲骨文与玛雅数字混写着三组坐标：1937年长江口、2023年马里亚纳、2045年百慕大。

老陈突然呕吐起来——他认出青铜板边缘的纹路，那是他祖父在南京大屠杀期间失踪前研究的古蜀国祭祀图。

融合的船体开始下沉。排水系统失控，海水从铆钉孔喷涌而入。幽灵船舱底的货箱被冲开，滚出数百个密封陶罐。小夏不慎踢碎其中一个，窜出的黑烟在空中凝成八首人面虎身的怪物虚影。

“天吴！”阿岚的尖叫带着哭腔，“《大荒东经》里司职海流的神……”

虚影扑向楚瑶的刹那，底舱传来钢索崩断的巨响。老胡彻底异化的身躯撞破舱门，他的双腿融合成鳗鱼般的尾部，指尖延伸出骨刺，正撕咬着那具复制体的残骸。

“用这个！”老陈抛来他祖父遗留的青铜匕首。刀刃刺入老胡肩胛时，整艘船突然静止。深海传来埙箫合奏般的鸣响，所有变异细胞如潮水般退去。舷窗外，成群的发光水母组成箭头，指向马里亚纳海沟方向。

在幽灵船船长室，我们找到了王玄龄的日志。羊皮纸上的字迹时而是工整小楷，时而是狂乱的西夏文。最关键的一页被血迹覆盖，紫外线灯下显出隐藏内容：“西王母非神，乃归墟守墓人。周穆王献八骏，实为输送人牲……”

日志末尾黏着张人皮书页，皮肤纹理间用鲛人泪刺着海图。当我的血滴在上面时，书页浮现出老陆的身影——他正在马里亚纳海沟的岩壁上，用青铜残片刻下“少昊骨”三个字。

楚瑶突然扯开我的衣领：“队长，你的锁骨……”

镜子里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与帛书相同的漩涡纹。触摸的瞬间，我听见深海传来叹息，那声音竟与我的声纹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