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陆昭隔着玻璃看老秦头的尸检报告。解剖台上方悬挂的电子钟显示凌晨3:47,法医第三次用手术刀划开尸体的砖红色皮肤时,他终于忍不住冲出停尸房。
“呕——”
冷水泼在脸上,镜中倒影突然扭曲。瓷砖缝隙渗出暗红血丝,在镜面汇聚成熟悉的楷体:「申时三刻,西偏厅」。
手机日历显示今天正是申日。
当他踹开西侧告别厅大门时,殡仪馆的老式挂钟恰好敲响下午三点整。十二道幔帐在穿堂风里狂舞,正中央的柏木棺材盖正在剧烈震动,棺身上阴刻的《往生咒》突然开始渗血。
“老秦头?”
棺盖掀开的瞬间,陆昭被浓烈的生漆味呛得倒退两步。棺材里铺满泛黄的宣纸,每张都拓印着人形砖雕纹路——正是老秦头临死前身上浮现的“二十四孝”图案。最上方那张王祥卧冰求鲤拓片正在融化,纸浆里浮出半截带刺青的断指。
刺青是墨斗线缠绕的鲁班锁。
手机突然震动,那个神秘号码发来段视频:镜头对准某间古籍修复室,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在用木活字排版,沾着尸油的铅字在宣纸上印出:
【壬寅年六月初六陆九章取尺于泾县宣纸厂】
陆昭呼吸一滞,这日期正是祖父失踪前一天。视频末尾闪过半个背影,那人中山装袖口绣着朱砂符咒,正是承志堂藻井藏骨照片里出现过的图案。
殡仪馆的广播突然响起哀乐,混着电流杂音传出老秦头的声音:“秤骨三斤三,缺一两则灭门...”
棺材里的宣纸无风自燃,火焰竟是诡异的青白色。灰烬在柏木棺底聚成把青铜秤,秤盘刻着二十八星宿,秤砣是颗刻满《考工记》的骷髅头。当陆昭下意识摸向怀中的鲁班真尺,秤杆突然自行竖起,指向殡仪馆后方的纸扎仓库。
仓库铁门挂着生锈的七芯锁,锁孔形如墨斗。陆昭用鲁班尺比划时,“义”字格突然弹出一枚枣木钉。随着木钉插入锁孔,他听见齿轮转动声混着遥远的船工号子——这是香山帮匠人营造地宫时用的“七星锁”!
门内景象让他毛骨悚然。
三十七个真人大小的纸人呈八卦阵排列,每个纸人胸腔都嵌着块带编号的城砖。居中那个穿着蓑衣的纸人突然转头,老秦头的脸在竹骨上浮现:“他们要称你的骨!”
纸人阵轰然散开,露出地面巨大的徽州砖雕地画。陆昭认出这是《营造法式》记载的“地府十司图”,而自己正站在“孽镜台”位置。砖缝里渗出黑色黏液,沿着地画纹路汇向中央的青铜秤。
秤盘开始疯狂颤抖,骷髅秤砣表面浮出金文:「陆氏骨重二斤十三两」。
广播里的哀乐骤然变调,混着铁器刮擦声的诅咒在仓库回荡:“缺七钱!”。所有纸人同时扑来,陆昭抡起鲁班尺砸向最近的纸人,枣木钉却穿过城砖缝隙钉入地画“枉死城”位置。
地底传来机括转动声,砖雕地画突然翻转,露出下方锈迹斑斑的铸铁管道。这是1958年大炼钢铁时期建造的殡仪馆地下供热系统,但此刻管道表面布满指甲抓痕,还有用血画的徽州木雕常见万字纹。
手机在此刻收到新照片:某节管道内壁刻着祖父的字迹「七锁开,墨城现」,落款日期是1967年冬至。
当他在管道里爬行到第七个岔口时,怀中的鲁班尺突然发烫。尺面“劫”字格裂开,掉出枚景泰蓝掐丝珐琅符,正是系统界面上显示需要500匠德值兑换的「辟邪符」。
前方豁然开朗,地下祭坛中央摆着台明代天平式骨秤。左侧秤盘堆着带牙印的槐木算筹,右侧则是三十七块浸血的城砖——与纸人体内缺失的编号完全一致。当陆昭将鲁班尺横放在天平衡梁上时,祭坛四角的人鱼膏烛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出祖父的幻影:
“昭儿,墨家非攻院第三千六百代钜子陆九章,今传你《考工生死簿》...”
幻影被破空而来的桃木钉击碎,陆昭翻滚躲开袭击时,瞥见袭击者腕间的朱砂符咒刺青。那人轻笑着抛出个泉州提线木偶,木偶掌心射出淬毒的刻刀:“陆家最后一块骨头,我来收。”
木偶丝线缠住鲁班尺瞬间,陆昭突然想起手册记载的徽州砖雕补砂诀。他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尺面“官”字格,青铜尺骤然分解成七十二枚枣核钉,暴雨般射向木偶关节——正是失传的香山帮「满天星」手法。
袭击者闷哼一声遁入黑暗,留下个开裂的木偶头颅。陆昭在碎片中发现半张泾县宣纸,上面用木活字印着:
【下月初七西递村敬爱堂备好尺与命】
返回地面时,殡仪馆工作人员坚称西偏厅早已废弃二十年。陆昭站在杂草丛生的废墟前,看着手机照片里崭新的柏木棺材,突然发现所有照片右下角都有个水印:那是个由算盘珠组成的二维码。
扫描结果是一段加密录音,背景音里有海浪声与英文广播:「...大英博物馆东方文物部确认,《鲁班书》下册将于下月拍卖...」
暴雨倾盆而下,陆昭在公交站撕开浸透的衬衫,赫然发现胸口浮现出秤骨图——自己缺失的七钱骨重,正对应北斗七星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