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殇笺(7 / 7)

死死地钉进了石头里,拔都拔不出来。如此神功,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对于眼前的阿德,除了恐惧,倒也生出了无穷的敬佩之情。

早些日子,兰瑟便已经令工兵掘开鸿沟故道,如今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前朝沉戟涌向梁渥。

拂晓时分,安莎的议员亲率三百重甲骑自侧翼切入。这些佩戴山猫尾盔的骑士采用旋转突袭战法:首轮掷出带倒刺的十字钉,次轮以马刀削砍足踝,末轮竟用铁链将敌尸拖拽成路障。其阵列掠过护城河时,水面倒影如铁鹳掠水。

梁渥守军启动城墙暗藏的连星弩,每射击九轮便需转动星相齿轮复位。联军则以武卒后裔持蹶张弩对射,箭杆裹着议会厅扯落的绸幔,点燃后化作火鸦袭城。某支流矢误中城楼日晷,晷针阴影恰好指向魏肖侯年间刻下的“慎战“铭文。

被困期间,梁渥守军发明了名为“灰饼“的食物。将箭楼鸽粪与地窖陈粟混合烘烤,佐以议会文件熬制的盐卤。有士卒食后产生幻觉,声称看见初代魏肖侯在城头演示九宫阵。

在盐商私宅改建的箭楼内,垂死的炎侯亲卫用佩刀刮下墙面粉屑,那些混入珍珠母贝的灰泥,原是百年前某位贵族为情人修建密室所用。

阵亡者的铁甲被投入城东化兵池,池底沉着历代兵器残骸。相传每当月圆之夜,池水会析出蓝绿色结晶,药铺称其为“战霜“,可镇小儿惊厥。有寡妇偷捞亡夫胫甲熔铸为铃,悬挂檐下听风铎相和。

联军收缴的贵族金印被熔成七千枚“血粟钱“,边缘刻意保留着“民为贵“印文残迹。骠骑兵私分的琥珀念珠,三个月后陆续出现在邮局死难者家属手中,每转动一颗珠子,都能听见梁渥城破当日的马嘶。

按照二皇子的承诺,几乎所有的贵族都保全了性命。财产嘛,说是可以适当保留,但土地房屋、士兵马匹全部充公上交。可怜的炎侯就不走运了,二皇子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反而当街进行处决。

“我早就想到了自己会有这般下场。但堂堂皇族,竟出了你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卡洛真的是没落了,换做是你老子、爷爷,也绝对不会如你这般不守信用。记得告诉你父亲,他当年埋在梁渥城墙下的东西...还在渗血。”死到临头的炎侯依然不卑不亢,虽然神情萎靡,却很平静。

“炎侯骂我,我无话可说。但是,承诺也好、律法也罢,都只不过是依附着权力才能长期有效、坚不可摧的,如果权力要依附着他们,那一切都会完蛋。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成王败寇,你虽然只能逞口舌之力,可我却深表理解。我允许你侮辱我。灭了你,从长远看,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毕竟更东边那位,大概比你更难对付。”说着说着,二皇子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对老炎侯似乎还有些不舍,“原本,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你们做得太过分,已经覆水难收,只能一错再错。可以原谅错误,但不能原谅愚蠢。哪怕你的行为并不能代表你的才能,也只能委屈你们全家了。”

阵亡将士的骨灰需混入城墙灰浆,而贵族的遗体会被制成言俑,在陶土面具内封存临终遗言,陈列于鸿沟闸口倾听水声。瓦里克留下的怀表永远倒转,持有者能听见自己死亡时的声音。

剑鞘与皮革摩擦的嘶鸣先于寒光出匣,当长剑刺入人体时,阿德仿佛听见了幼时打翻瓷罐的脆响,死亡的声音在他耳中永远带着青花瓷的釉色。每代炎侯临终前都会看见初代魏肖侯的幻象,而幻象中的对话正是当代炎侯儿时听过的童谣。自此之后,卡洛帝国少了一个古老的诸侯国,多了一个充满“民主气息”的行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