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赦俯首在地,听闻“赐死”二字,只觉头脑“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
嘴角抽动似要发笑,眼眶却骤然酸胀。
喜这孽障终是伏诛受死,可这孽障竟是自己儿子。
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缓缓滴落青石。
贾政此刻早已慌了手脚,心中何曾料想,不过斗殴之事竟至死罪。
忙不迭出列跪地叩首,悲怆道:“求陛下开恩!贾珞虽顽劣,罪不至死啊!”
宝玉、贾琮、贾环……几人虽是年幼位卑,平日与贾珞不甚来往,亦接连叩首求情,愿为贾珞求得一线生机。
贾珞见夏守忠已将金玉匕首捧至身前,心知此刻不容半分迟疑。
伸手反握匕首,便向自己左胸刺去。刀尖没入,鲜血染袍。
陈瑞文见贾珞真敢自戕,心惊不已。暗忖:若真逼死贾家族人,四王八公颜面何存?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今日若行此事,日后必生嫌隙。
更何况,皇帝若是借题发挥,殃及勋贵子弟,岂不是自送把柄。
遂率众勋贵纷纷上前叩首为贾珞求情。
“陛下,贾珞此子罪不至死,恳请陛下宽宥!”
贾珞此时,刀插在身,血液已是渐渐晕湿衣衫,摇摇坠坠欲有晕倒之势。
永明帝看着一众俯首之勋贵,却是怅然若失。
这群人,身跪心不跪,口服心不服。
旋即冷笑道:“贾珞确实罪不该死。那该死的是谁呢?”
众人只觉这皇帝似是要借机发难,只顾匍匐在地,不敢稍触眉头。
只见永明帝目光如刀睥睨群臣,骤然起身扬手,将茶盏砸落石阶。一声脆响,裂瓷飞溅。
厉声呵道:“尔等祖辈当年以武定国?如今不过百年,子弟竟羸弱至如此地步……朕倒要问问,尔等的刀剑,可还提得动么?”
永明帝怒火难遏,一脚踹翻身前桌案,热茶泼洒在勋贵袍服上,烫得身前几人浑身震颤,却不敢稍动。
众人跪俯原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西北边患频发,久久未定;东南沿海倭寇,肆虐横行。尔等十几人围殴一人,尚且至如此境地。若是这些贼寇攻进神京,朕岂不是要引颈待戮了。至如今尔等身为将军、侯爷,焉有脸面跑来朝朕寻公道。”
“陛下息怒!臣等知罪!”
“……”
皇帝借题发挥,一众勋贵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众人皆知理虽如此,然事非本事。
这皇帝摆明了要为贾珞站台,众人又能如何?
且说那贾珞已是自裁一刀,匕首未拔,现如今竟还直挺挺跪在地上。
纵是迟钝之人,亦看出这场双簧戏了。
而太上皇则是高坐一旁,冷眼相观。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昔日贾代化临终之时,其亲允京营节度使转授予王家王子腾,又恩恤贾政入朝为官。
宁荣二贾,根深蒂固;贾史王薛,盘根交错;四王八公,权势鼎盛。俱为其肱骨之臣。
只是如今贾珞行事,却是悖逆施为。
不知是贾府授意,抑或自作主张。
太上皇思虑再三,没个答案。只得静观事态发展,后续再行接触。
永明帝此举本就针对太上皇而来,见其稳坐高台,未露破绽。自知心急不在一时,便递给夏守忠一个眼神。
夏守忠顷刻明悟,命人清扫满地碎瓷,重布茶案,
永明帝端起茶盏来,轻抿一口,似是愤然情绪平复。
方才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贾珞远射夺魁,武艺超群。武举考校,当为第一。特此授阶武德将军,任京营五军营千户。赏四等麒麟服,金玉腰带,金银五百,追封其生母三品淑人。冯唐之子冯紫英,赏银数千。其余者,围殴在前,被打在后,功过不论。此后望诸卿,严束子弟,修德备武。”
台下一众勋贵内心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贾家重走军权路,这其中意味深明,不言而喻。
众人纷纷侧目望向贾赦,唯见贾赦俯首原地,不敢稍动。
贾珞此时,血染大片,颤颤微微道:
“臣……臣谢……”
尚未言罢,便是一头栽倒在地。
永明帝见状瞳孔骤缩,连忙亲自上前搀扶贾珞,口中慌乱道:“快传御医,快传御医。来人,夏守忠,将爱卿抬下医治。”
夏守忠早已召集三两侍卫匆匆将贾珞抬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太上皇则是冷哼一声,只道身体乏累。也不顾众人如何,直接摆驾回宫。
永明帝见上皇愤然而去,一场大戏唱罢,再无兴致纠缠。便叫众人带领各家子弟复归各区,演武照常进行。
众人谢恩之后,一一退去。
永明帝下台行至皇家彩棚,见贾珞躺倒在床,胸口大敞,伤口已是白布包扎,渗有一丝血迹。
身侧站一御医以及四五侍卫,几人见来人是皇帝,正欲行礼,却被永明帝摆手示意逐去。
待几人退去,永明帝见贾珞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这才缓缓道:“行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