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2 / 5)

”清音垂眸,略作思索,片刻后不疾不徐地回答:“辰时三刻,西府送了新鲜鹿肉来,大厨房的人来借了炭去烤炙。“说着,她指尖顺着账册上的某一行轻轻划过,“只是记档上写的是'补东厢廊下炭盆损耗',和实际用场对不上。”“好孩子。"老夫人眼角的鱼尾纹里,瞬间沁出了点点泪花,满是慈爱地从攒盒里拈起一块琥珀核桃仁,递向清音嘴边,“当年我在江宁老宅学着管家,一个不留神,错把狐裘当成貂绒入库,你曾祖母那脾气,罚我跪着数了一整夜的线头。”

刚说到这儿,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的身子抖个不停,却仍紧紧攥着孙女的手,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才又接着道,“记住,当家主母,眼里得能辨出分毫差错,心里却得装得下万千琐事。”

严嬷嬷见她喘得厉害,急忙捧来痰盒,老夫人却摆了摆手,颤巍巍地从床头匣子里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

册子有些年头了,纸页间还夹着干枯的紫藤花,上头的墨迹,留着祖祖辈辈翻看过的指痕:“这是我十五岁那年誉抄的中馈录,你翻开看看,第二十六页。”

清音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翻开那脆薄如蝉翼的桑皮纸,一眼就瞧见朱笔批注“腊月廿四祭灶"处,画着一个模样稚拙的兔子,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这是祖母的小字"菟姑"的专属印记。老夫人伸出冰凉且布满皱纹的指尖,点在那兔耳上,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想当年,我嫌祭灶仪式繁琐,偷偷在账册上画兔儿偷懒,被你曾祖母抓了个正着,罚我扫了一整个冬天的祠堂灰,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正说着,炭盆里的银丝炭“噼啪”一声爆响,火星溅了出来。老夫人精气神好了些,一把握紧清音执笔的手,在册子的空白处画下一只圆耳兔,边画边说:“等你日后出阁,这册子就压在妆匣最底层。要是遇上难处,摸一摸这上面的朱笔印,想想这是徐家一代代当家主母传下来的,咱徐家女人的精气神儿,可不能丢。”

窗外,一群雀儿扑棱棱地振翅飞起,慌乱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安静,也撞散了弥漫的药香。

老夫人抬眼,望了望梁间晃动的熏球,话锋一转:“昨儿文钦送来的那匣子东阿胶,你瞧见了没?”

清音正拿着银剪,专注地修剪烛花,闻言手猛地一抖,烛泪顺着剪刃簌簌地淌了下来,她稳了稳心神,轻声回道:“说是南边快马加鞭送来的,孙女儿原样收在库房了。”

“糊涂!"老夫人一听,抬手猛地拍了下炕几,震得上面的青瓷药碗晃个不停,“既是未来姑爷的心意,就该当着送东西人的面拆了,再大大方方赏他两吊钱,道一声辛苦。这人情世故,你得学着拿捏。“说着,她长长喘了口气,把清音拉到跟前,指尖点在她腕间突突跳动的脉搏上,“记住,掌家可不单是拨算盘珠子,得懂人心、暖人心。”

黄昏时分,老夫人就着清音的手,饮完了最后一口药,随后慢慢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葡萄缠枝的荷包,轻轻一抖,倒出几枚玉棋子,每一枚上都刻着细小却清晰的蝇头小楷。

她拈起一枚刻着“势"字的黑玉子,递向清音,神色透着几分凝重:“永昌伯府如今瞧着兴旺,实则内里水深得很。”

话音刚落,一枚刻着“危"字的白玉子朝上,啪嗒一声落在黑玉子旁边,老夫人接着道,“文钦那孩子,非嫡非长,在府里的处境就像这孤子入局,艰难得很。”

清音刚要凑近细瞧,老夫人却手一扬,将棋子尽数扫进双耳瓶:“今日就先教你认认这棋子,往后再学布局不迟。”刚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她的脊背弯得像张弓,枯瘦的身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孱弱,可即便这样,还不忘伸手把孙女往熏笼边推了推,“去,暖暖手,明日要学着看田庄的鱼鳞册了,可得用心。”两刻钟后,严嬷嬷轻手轻脚地走到灯前添香,抬眸间,瞧见祖孙俩正亲昵地偎在暖黄的灯光下。

老夫人面容慈祥,拉过清音的手,放在一匹妆花缎上,耐心教她辨认:“孩子,你瞧这匹妆花缎,乍一看颜色鲜亮喜人,可你静下心,细细捻一捻背面的丝缕。”

说话间,老夫人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清音的手,缓缓划过绸缎,“感觉到了吗?经纬松散的这些地方,定是被人动了手脚,换了次等的蚕丝。想当年我嫁进徐家,成婚那日,聘礼摆了满满二十箱,我就是用这法子,眼尖心细地从中挑出了四箱赝品。”

说着,她微微眯起眼,似是陷入回忆,片刻后,她将手中的缎子轻轻搭在孙女肩头,那一瞬间,她恍惚看到了四十五年前,同样年轻的自己,一身凤冠霞帔,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

更漏里的水珠,不紧不慢地滴着,转瞬便到了西时三刻。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手微微一动,从袖中抖出一方双面绣帕子。那帕子正面绣的是鹊踏枝,喜鹊灵动,花枝招展,针法细腻得如同能让花鸟活过来;番面一看,竞是一幅百子千孙图,孩童嬉笑玩耍,个个憨态可掬,绣工同样精巧绝伦。

“孩子,你要知道,真正的掌家本事,可不单单在算盘珠子的拨弄上。”老夫人拉过清音的指尖,引领她触摸两面几乎重合的轮廓针脚,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瞧,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