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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四十六)

戌时,雪像是发了疯般肆虐,梅影别苑的屋檐上,已然积起了半尺厚的皑皑白雪。

江辞在朱漆大门外,已连续跪了整整五日。他身上那件霜白锦袍,早被雪水彻底浸透,衣摆处更是结了一层冰碴子,沉甸甸地坠着,远远望过去,真好似一只护了翅膀落魄至极的孤鹤。

门内,隐隐约约飘出药香,还夹杂着赵殊平日里惯用的龙涎香,这混合的香气,熏得江辞眼眶一阵酸涩。

他想起那日在崖底寻到清音的翡翠耳珰,上面还缠着几缕她的青丝,那耳珰如今就紧紧贴着他的心口,像块烧红的烙铁,灼得生疼。“大人,还是回去吧。“无咎又一次递上暖炉,满脸担忧地劝道,“要是太子殿下真在这,怎么会一直闭门不见您。”

话还没说完,江辞猛地站起身,一脚就朝着墙角的太湖石瑞了过去。只听簌簌几声响,冰棱裹着积雪纷纷掉落。

“三爷,万万使不得啊!”

无咎焦急的惊呼声,瞬间被他甩在了身后。只见他不顾一切地徒手往那结冰的墙垣上攀去,掌心的皮肉一下子就黏在了寒砖上。可这刺骨的疼,却让他恍然忆起两年前在江宁时,清音捧着不小心摔裂的羊脂玉瓶,慌得指尖止不住地发颤,嘴里还念叨着:“先生的手流血了……”就在他出神的功夫,玄甲暗卫那锋利的剑锋“唰"地一下,劈开了如帘幕般的大雪。

江辞一个踉跄,径直跌进了梅林之中。干枯的树枝毫不留情地扯散了他的玉冠,一缕散发黏在了冻得干裂的嘴唇上。透过那交错纵横的枝桠,他远远望见西厢房透出暖黄的烛光,窗纸上有一道孤零零的剪影。

这一幕,让他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硬生生咽下了满口的血腥气。那抹纤细的身影,恍惚间与往昔轩窗下读书的少女重叠,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刃,直直刺进他的心窝。

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响起,瞬间撞碎了雪夜的寂静。此时的清音,正对着妆台上的那面青铜镜,细细打量着颈间的伤痕。秋棠先前说的雪莲膏,看来确实灵验,才仅仅过了几日,那些伤痕就淡得只剩一条纸线。

她伸手想去够放在案几上的诗集,就在这节骨眼上,忽然听到院墙那边传来兵器出鞘的声音。

“少师大人!太子殿下还没回来!”

侍卫的惊呼声,犹如一把尖锐的针,猛地刺破了窗纸。清音惊得手一抖,不慎把旁边的菱花镜给打翻在地。铜镜坠落在地发出的沉闷响声里,她清晰地听见江辞的声音混在风雪里传来。“东宫别苑私自囚禁官眷,本官倒要问问太子殿下,《大邺律》第十四卷写的究竟是什么!”

梅南顷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清音正伏跪在地上,脚步踉跄地朝着门外扑去。她身上穿着的月白中衣早被冷汗湿透,乌黑的长发逶迤在青砖地,犹如一滩泼散开来的墨汁。

医官眼疾手快,赶紧闪身拦住她,指尖的银针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一脸严肃地说道:“徐姑娘,你现在要是出去,江少师今夜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他怎么会……

清音眼前一黑,无意识地紧紧攥住梅南顷的袖口,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这时,游廊外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映得窗外红梅仿若染了鲜血的刀刃一般,透着丝丝寒意。

江辞就这般直直地立在阶下,身上那件鸦青大氅,已然覆满了碎琼乱玉般的白雪。

赵殊的声音仿佛是从梅林深处渗出来的,裹挟着细碎的雪花,飘飘忽忽地传了过来。

“少师真是好兴致。”

他身着玄狐裘,领口高高地簇拥着苍白的下颌,衬得那双漆黑的眼眸越发深沉。

“江大人这般气势汹汹地夜闯孤的别苑,究竟是想要与孤探讨《贞观政要》里的治国之道,还是想聊聊《盐铁论》中的经济之策呢?"赵殊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

江辞听闻,猛地握紧了拳头,转身望去。他一眼便瞥见赵殊指尖正慢悠悠转动着半枚羊脂玉,那玉上沾染的一抹鲜红血迹,此刻就像一把锐利的钩子,狠狠刺痛了他的双眼。

“徐姑娘不日就要出嫁。"江辞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向前迈了半步,脚下的官靴踏碎了地上的薄冰,“殿下却将这待嫁的新娘藏于自己的私邸,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恐怕殿下您那得来不易的东宫贤名,就要毁于一旦了。”北风骤然猛烈地刮起来,瞬间,几盏灯笼被这狂风扑灭,黑暗如潮水般汹涌地漫了上来。

就在这黑暗笼罩的刹那,二十名玄甲卫如同鬼魅一般,毫无声息地从梅林深处闪现出来。他们手中的刀刃在雪光的反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稳稳地架在了江辞的颈侧。

“殿下觉得,就凭这些,便能拦得住我?”江辞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用力抖开了袖中的婚书。那泥金笺上精致的并蒂莲纹,在这雪夜之中,显得格外灼人眼目。“徐、孔两府交换的庚帖可在此处,依照我大邺律法…“江大人这是打算拿《户婚律》来压制孤吗?”赵殊猛地伸出手,死死掐住江辞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的骨节生生捏碎,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与狠厉。雪夜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