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瑟瑟,吹起桌前书卷,宁池意拧了拧眉头,有几分无奈:“罢了,人既然醒了就好,你去库房寻些滋补药物,拿上我的拜帖,探望一下三皇子妃。”顿了顿,他又道:“再寻些有趣的话本书籍带上。”在他的记忆里,三皇子妃奚叶应当是个温柔娴雅的贵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擅观书,沉睡这么久,又是匆匆从禁院移到三皇子府的,诸多事情都未安排得当,她应当会觉得很无趣才是。
见小厮应声要走,宁池意思索片刻又叫住他:“不必了,我亲自来寻吧。”奚叶。奚叶。
宁池意站在书架前,拿下一本薄薄的《大周繁盛录》,眼神飘远。奚叶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回想起唯一一次的相见,是他应下三皇子的请求,在四时宴盯着奚府二小姐是否依言拿出芙渠手帕,成就与殿下的姻缘。但没想到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会生出变动。少詹事府的四娘接近那位背对人群安然饮茶的女子时,宁池意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在他的印象中,奚府二小姐似乎是个被娇惯了的性子,哪里会这般独自安静坐在一旁。
果不其然,本该从二小姐袖子中拿出的芙渠手帕出现在了大小姐身上。宴会顿时哄闹成一片,满室哗然。
眼见事已成定局,他没有犹豫,一拂衣袖转身离去。现在想来,他竞旁观了她整场狼狈的婚嫁事宜,想到这儿,宁池意就有几分不自然。
架子上浮尘如游马,宁池意抬手用青袍袖口轻轻擦去书籍上的灰,轻叹一囗气。
其实,总归是有些愧疚的。
还好总算不负殿下所托,她能苏醒过来就好,只愿日后殿下能改了心性,与她举案齐眉,恩爱白头。
大
江淮,许州。
营帐中,谢春庭坐在案几前,手指微动,拆开最新送到的几封信件。率先跃入眼眸的是宁池意今晨飞鸽传书送来的信函。谢春庭快速扫视着,眼神落在中间一行字迹上:“请殿下宽心,臣收到消息,三皇子妃现已苏醒,身体无虞……
他蓦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不觉放松几分。方才见到宁四的信件时,他就忍不住胡乱猜想,想着奚叶是否还是沉沉陷入昏睡中,还好,她终于醒了。
如此,外界那些不明流言应该能平息下来。他可不想被百姓议论为忘恩负义之辈,这种人,有一个不就够了吗?谢春庭嘲讽一笑。
大业未成,还是安稳点好。
他眼神微垂,落在信件上,幽深难测。
再往下看,宁四扯了些什么梁鸿、孟光之事,他有几分纳罕,这是后汉书中的典故,宁四缘何突然提起这个人人熟知的故事。他皱起眉,看得有几分口干舌燥,拿起杯盏喝了口,转念间噎住,喷出茶水,水迹浅浅洒在书信上。
不会……吧………
宁四这是看出了什么,在委婉劝诫他与奚叶要如梁鸿孟光一般举案齐眉吗?他神情转换几息,当真是不知者不怪,那孟光每逢梁鸿归家,必当做好吃食,温温柔柔举着端给丈夫,甚至不敢仰视,只至齐眉。奚叶会这样吗?
谢春庭冷笑起来,她只会把他丢在寒夜里,说出刻毒话语逼得他心肺俱裂。还举案齐眉呢?谢春庭轻哼一声,天真。
宁四没有成婚,果真是不知道女子的可怕。尤其是那些对外娴雅可亲惯会伪装的恶毒女子,内里简直刻薄得令人心寒。他丢开这封打湿了的信件,继续拆信。
下一封信可就不是那么令人愉悦了,信是博陵崔氏族长写的,短短几行,字字句句都在质问他为何士族捐粮之功如今全被邵氏票号盖下。逼问之语,满含震怒。
谢春庭扯了下嘴角,真是可笑,那邵氏家主捐出米粟后还奔赴江淮一线,亲自施粥关怀灾民,这些耆老们又做了什么呢?他们似乎忘了,连最初的捐献之举都是他胁迫他们做出的。居功的时候倒是不记恩,失了好处就急急追问。何等引人发笑。
他提起笔,墨迹一点点浮现在白纸上。
“……请崔老深思,此时激流勇退,恰好可以避开陛下忌讳,士族见好就收,褪去锋芒,方能长久”
说的这么清楚了,若还不知死活,那就下去同陇西李氏合葬吧。谢春庭盖上玺印,眼神漠然,现在,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