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妻子,虽出身不高,但多年兢兢业业,为他打理后宫事宜,一路扶持,也算得尽心尽力。
这次西北捷报传来之后,也是她主动提起要升淑妃的位分,十分善解人意,宽待六宫。
后宫和睦,于他这个做皇帝的来说也省了不少烦忧。可既然想起后宫和睦四个字,建德帝就忍不住多想几分。当年后宫之中何曾会有这等和谐之景,她若知晓他某夜宠幸了旁人,是连宫门都不会让他进去的,更别提主动为旁的妃子请封之事,她只会坐在窗前那丛君子兰下,隔着帷幕眼神冷淡地瞧着他,语气也是冷冰冰的:“陛下心中爱重那么多人,何必来臣妾这里呢?″
那样的冷若冰霜,却愈叫他不知如何才好。建德帝有些晃神,定了定才继续迈步。
身后是皇后和淑妃柔顺的恭送之语:“恭送陛下。”他没有应声,沉默地走出了未央宫。
殿内,淑妃站起身,回头看向端庄大气一脸淡然的皇后,有几分狐疑。现在殿中都是心腹之人,淑妃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开口:“皇后娘娘,臣妾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皇后垂下眼,看着容色盛艳的淑妃,嘴角微勾:“妹妹不必多想,本宫向陛下进言,不单是为了你,更多是为自己。”淑妃坐下来,好整以暇瞧着皇后:“妹妹倒是愚钝了。”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又不约而同移开。淑妃耐心等待着,才听见皇后带着几分怅然的语气:“你瞧,经年之后,到底还是她的孩子盛于旁人。”
这旁人倒是把她的越儿也骂了进去,淑妃脸色僵硬一瞬,想着皇后也贬低了自己的二皇子,面色才松缓几分。
其实她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李贵妃所出的三皇子,那个金枝玉贵的俊秀少年,的确极为出色。
此遭突发江淮水患,举国震惊,面对如此大的祸患,三皇子也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化解,甚至重新捧起了士族,着实令天下臣民为之侧目。不用刻意打听,淑妃也知道朝臣心中的天平此刻定然结结实实偏向了他。她这下不用演也能演出伤心,微微叹口气:“那又能怎样呢?”就像她满门忠义,以为教诲之下定然能养出一个听话坚毅的孩子,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意。
上座的皇后静了一瞬,声音变得冰冷,满含霜凉:“可是本宫不甘心。”淑妃闻声抬头,看着脸色沉静的皇后。
皇后朝她一笑,语气带了些蛊惑:“你难道愿意见到三皇子将来登临帝位,将尔等皆踩在脚下吗?”
淑妃神情沉寂。
她自然不愿意。
大
秋日明媚,奚叶倚着藤椅,随手翻阅着宁小公子遣人送来的《大周繁盛录》,眉眼弯弯。
还真是端方熨帖的上京贵公子啊,连困守府院的后宅女子的心思也能照顾到。
奚叶弯唇一笑,看向紫薇花树间那只攀住树枝圆滚可爱的鸟雀,眼神悠远。宁小公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呀,是一个好人。
奚叶放下书卷,眉眼柔和,宁池意当然是一个好人。即便最后她的死亡,多多少少也有他的旁观因素,但死而复生,重新回到这一天,奚叶还是不得不承认,宁小公子是一个好人。不过世间的好人有很多种。既有授天下君子书的孔仲尼之好,也有予韩信一饭之恩的平凡老妪之好。她之旁观大道,所见好人甚众,涌涌急流,浩如烟海宁小公子的好人,有些许不一样。
他是那种只遵循自己认可的大道的好人。
刚被奚叶从奚府要来的姜芽在窗下收着书卷,听见大小姐自言自语的一句“宁小公子是个好人”,有些不懂,忍不住询问:“大小姐说的是长门街宁四公子吗?”
大小姐侧过头朝她微笑,轻声开口说出了一番不同好人之语,听得姜芽晕头转向。
末了,大小姐歪着脑袋问她:“你能明白吗?”姜芽诚实地摇了摇头。
身为上京一个低微的丫鬟,她只知道宁公子是新科状元,为人聪颖,善书善画,君子尔雅美丽。
你能明白吗?
奚叶垂眸轻轻一笑。
大约,就譬如黄巢?
清雅的状元郎竞被比作嗜杀的黄巢,当真有趣。但宁池意的确是这样的人。他只坚持他所坚持的,他认为的好,才是好。奚叶不再说话,仰起头,天幕光阴刺目,日照煌煌。“大小姐在看什么?“姜芽困惑地发问。
奚叶微微一笑。
她在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