揖:“劳烦了。”
有礼貌的人谁都喜欢,尤其是对方背景不凡,那“背景”还让学正、教授及诸职事多照看他一些,倘若来了个纨绔子弟,不知要给州学惹多少事。还好,此人应当不是那种肆意妄为、祸害学府之人。领路人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办公室后面,庖瀛(厨房和浴室)、会食所(食堂)、斋舍(自习室)、史阁(图书馆),还有宿舍和射圃,是学生住宿、习射之所。州学的待遇很好,有良师辅导,还可以住在学校里,享受朝廷颁发的膳食补贴,还能免除徭役和人头税,不过前提是你得通过入学第一次考试和入学第二次考试。
陆安:“邦那……”
对方便笑道:“这第一次考试是为了测才学,第二次考试是为了避免有人冒名顶替,九郎既然是申王送来的州学,自是不必试考的。”陆安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
好的,又走后门了。
待参观完一圈州学以及员工宿舍后,陆安就被带到了一开始介绍的大讲堂窗前。
大讲堂中自然而然是挂了孔夫子的画像,画像前有一套大桌椅,约摸是讲台,也摆了笔墨纸砚。
堂内有一二百人,每二人共用一张桌子,上边摆着各自的书籍和笔墨纸砚。此时正是下课时间,学子们各自谈天说地,吵吵嚷嚷,还有人闲得没事干,拿着竹竿子去卷窗户前的竹帘。这大讲堂四面窗户颇多,帘子一卷,光影变动,便是亮堂堂满室阳光。
最让陆安心脏猛地跳了下的,是州学中竟有十数名女子,或是捧书在看,或是嬉笑打骂,青春洋溢,笑靥如花。
男女同窗?
不止心跳的很快,就连呼吸也好似要停滞了。但很快的,陆安意外听到她所站窗前,女子的低声笑语。“哎!你那喜服绣好没有?”
“早就绣好了,待解试一结束,我便要与三郎成亲了。”“真好啊,我倒真真是羡慕你,很快便能离开这州学了。不像我,来了好几个月了,也不曾给家中带回去一位如意郎君。”“少贫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朱三十郎郎有情妾有意的,你的梳子摔断齿了,他还给你带了一柄新梳子来。”“哎呀……”那少女羞涩地将好友一推,眉目流转,却又忧愁地蹙起了眉:“可是,他一直不给个准信,再过数月我就十五了,便不能再和男子同一个学堂念书了。”
后面的陆安没有再听下去,她狂跳的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本以为是薪朝和大宋终有差异,可一听之下,她才想起来,这个知识点她学过一一
宋朝读书风气重,许多士人公开言明女性该念书,包括那些知名大儒,比如司马光就说过:“然则为人,皆不可以不学,岂男女之有异哉?”而男女同窗,自然也有,但是只限于十五岁以前,十五岁开始就要注重男女大防了。
宋朝许多夫妻都是因着少时同窗,相互间暗生情愫,结了秦晋之好。也因此,许多人便反向思路:榜下捉婿太难了,不如将女儿送来学堂,看看能不能寻个如意郎君。
一一家里本事一般的就送去普通学堂,本事很大的,可以打擦边球送来州学。
并非是真的州学生,而是“小学生”,州县官学会附有小学,招收儿童。女子至及笄时才成年,十五岁以前说是女童也没差。是以,陆安在某些规定不严的州学里见到女同学很正常。但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女子入学。
但这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身份能有的最好的读书待遇了。陆安定了定心,整整衣巾,迈步入了大讲堂。便有人看到了她。
发现是个陌生人,如今并非收取新生的时间段,稍微一想,就知来者为谁了。
“可算来了!”
便有人欢呼起来:“你就是那孝义九郎?等你多时了!”陆安的这些未来同窗们一一
有人面露笑意,微微点头;有人眼中狂热,提着衣服,慌忙冲过来和她打招呼;也有人斜了陆安一眼,白眼一翻,鼻孔出气……陆安还看到了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人。
赵公麟、朱延年、梁章……他们都没有在自家族学上学,在许久之前就纷纷选择了考进州学。此刻都欣喜地看着她。绝大多数同窗都是友好的,一群学生围过来,有男有女,一片深深浅浅的颜色撞进陆安眼底。他们一起打量着陆安,又互相你撞撞我,我喊喊你,最后,异口同声说:“九郎!快快来写一幅字,这是我们州学传统,回头要挂墙上的!”在她点头后,便又是男男女女笑着,有人给她拿笔,有人给她铺纸,有人为她涤砚,有人笑着招呼她:“快来!”
陆安侧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学子字体,既有汉隶,又有魏碑,沉思了一下,在王羲之行书和考试圣体启功体之间,选择了王羲之行书。一一这个世界历史上有王羲之,也是书圣,但这个世界的王羲之很少练行书,更专注隶、楷、草等书体,于是,《祭侄文稿》从“天下第二行书"变成了“天下第一行书"。
陆安拒绝了同窗为她磨墨,自己慢慢磨起来。不紧不慢,用力均匀。磨墨就是磨心磨性,当墨汁磨到最细腻的时候,此前所有纷乱思绪全部消磨在纸墨之中。
她提笔,写下了十个大字一一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