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君子之儒
陆安说过,会帮柴稷把骂他的人骂回去,在有需要的时候,她一向说话算话。
于是在新一版的《大薪日报》上,柴稷看到了满篇骂言,其中骂得最狠的,当属此文:
平生作老蠹鱼,不肯干死案头萤。私憾千古少真读书人,从来儒学者皆保阙守残,党枯护朽,以致成古不化,持论多迂。胪传发冢则诗礼为梯,白昼攫金则科第首祸。内寇外贼,皆以我辈为口实,而读书种子似绝矣。意思就是:千古以来真正会读书的人太少了,绝大多数所谓的儒者都在固执守旧,偏袒陈旧的观点、学说,不思变革,所以思想上就极为迂腐。学习诗书只是满口仁义道德,却做出违背道德之事的虚伪行为,参加科举只是为了公然盘录民众、不顾百姓死活。内寇外贼起事,都拿这种读书人当借口,说是被这种人通反的,真正的读书人似乎已经没有了。
骂得忒脏。
骂这么脏的人是那个之前当着其他文人的面,直接给第五勇没脸的人,他着实勇气十足,不仅能对着第五勇发起进攻,投稿给《大薪日报》时,还不要求用假名。
实名骂人者,浦城狂生路昌舒是也。
第五勇看到他对那些士大夫一视同仁时,眉头也不皱了,心情也舒畅了,想着这个人以后可能会被官家招揽成他的御用文人,专门做一些不能交给翰林院的人做的事,便也放下了报复的心思,甚至于有些想笑。文人最懂怎么攻讦文人的痛点,往后也该这些士大夫吃一吃被口诛笔伐的苦了。
柴稷看着最新这版《大薪日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上面每一个字都带着九思对他的关切,对他的承诺,每一篇文章都花了心思。他就知道,天底下他能信赖的,只有陆安一人。什么?你说文章又不是陆安写的?那又如何。没有九思为他出谋献策,这些读书人哪里会那么轻易就帮他这个天子骂人。大薪的读书人傲着呢。
不止普通读书人傲,高官更傲,一发现《大薪日报》上有人骂自己,匿名的,实名的都有,当场火气就上来了。
他们被黄远柔用“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暗算了,吃了个闷亏也就算了,那是尚书左仆射,他们同朝为官,可以说是内斗,你区区一个门客,还不是朝廷官员的门客,只是皇亲国戚的门客,就敢对我们行口诛笔伐?你配吗?于是也写了文章讥讽回去。
下朝投稿《大薪日报》,上朝弹劾皇亲国戚。而皇亲国戚们…他们还真没把这弹劾当回事。大薪的皇亲国戚不领官职,没了权,也就只能求钱了,文官又老喜欢拿他们当政绩刷,顺便表现自己不畏强权的品性。债多不愁,区区十几个弹劾,弹呗,不妨碍我们赚钱就行。
一一这自然也在陆安的算计之中。
然后,以《大薪日报》作为战场,文人与文人的笔锋对上了。再然后,名为《今日说说》《叽喳日报》《唱唱反调》的几间小报报社,也悄无声息地起在了汴京城一角。
有些话,稍微有些文化的报纸不能说,必须得用一些小报来吸引别人的眼球,顺便掌控舆论。
陆安对舆论战不是特别懂,但她掌握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降维打击了。亘古不变的时代展开了新的变局,然而处在这个时代里的人却并不能特别察觉到这份变化,唯有数十年后一回首,才惊觉原来波澜壮阔的起因,只是当初的一道道浪花涌起。
崇贤元年,七月二十四日,《今日说说》《叽喳日报》《唱唱反调》等多小报,瞬间点爆了初见油星溅起的热锅。
《今日说说》:原来我们都被当刀子使了,左相黄公愤怒指责:有些人,我不指名道姓是谁,但你们逼迫一位孝子在父亲尸骨未寒时改变其父的做法,是否太欺负人了?
《叽喳日报》头版头条:惊天大事!在大总管率领人没日没夜深入追查下,竞然发现汴河堵塞是有人在背后算计,那几日汴河上运行的船只本可以不用那么多。
《唱唱反调》头版头条:我认为有人要造反。要说《大薪日报》是文化人的战场,各种小报就是给那些识字,但知识程度不高,只能看看话本的人看的。
八卦肆意飞扬,人们处在漩涡之中,一时都分不清哪些是对哪些是错了。但有一件事他们是知道的:汴河堵塞一事,是某些士大夫故意为之。《叽喳日报》上把所有证据都放出来了,包括但不限于有些米铺的仓库调动不合常理,两个仓库,一南一北,都离汴京相隔甚远,怎么就突然都要调过来了,不怕亏本吗?而且那个时候,汴京米铺的库存还有不少的粮食。连日的阴雨使得天空暗了下来,汴京城被一片阴影覆盖。已经饿死的人的遗体被小心翼翼罗列在城外,他们是没有土地得以下葬,没有钱财为他们雕刻墓碑的。大薪佛教盛行,其火葬之风亦拂向底层人民,说不清是佛教影响了墓葬风俗,还是贫穷让他们自己寻找出路,纵然大薪官方严禁人葬,但在民间屡禁不止。
一把大火将遗体烧成飞灰,尸体的家人哭着拿出陶制的骨灰罐、骨灰盏、骨灰盒,将这些混杂在一起的骨灰分一分,铲回家,然后握着铲子,握着锄头,穿着便于行动的窄衫短裤,把那些米铺围了起来。脑子正常的员工已经跑了,但像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