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头顶的枝干,望着天边的月色,突然很想再看一眼桃花开放的春天,看一眼人间变成桃花源的模样,她会和三两好友一起,徜徉过桃花雨,一路笑啊闹啊。
最终去到何处呢?
去往那个少年的身畔吧。
他会揉揉她的脑袋,牵起她的手带她回家,教她写诗作画,弹琴焚香……
虞在禄耷拉着苍老的眉眼,不无厌恶地盯着少女,连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外孙都被此女蛊惑,竟甘愿为她去死?
一个待嫁女,不守妇道地勾引了他的宝贝外孙不说,更是大逆不道,出言不逊,对他们不敬!
真是妖孽祸根!
今夜,除之以后快!
……
“青儿,你有一个好女儿,”坐在祠堂内观刑的虞在利捋着胡须,瞥了一眼那榻上昏睡不醒的少年。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临公子,也有一个好妹妹。”
说罢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衣袍,神色自若,呼奴唤仆,就要离去。
突然——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划破夜色,如惊雷炸响!
虞在利抬头。
他定睛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被月光照得彻亮的庭院内,一个失去了头颅的身子跪立着,腔子里鲜血狂涌,如同下了一场血雨一般,淅淅沥沥地喷洒了一地。
赤红瓢泼,分外可怖。
“阿弟!”虞在利厉声大叫,双目赤红。
那被斩下头颅的,不是柔弱的少女,竟是他的亲弟弟——虞在禄!
虞羡鱼眼睫一颤,缓缓睁眼。
猝不及防,和族老那双浑浊、发黄、宛如死鱼一般暴突的眼球对上视线。
四肢百骸,像是被冻住了般,彻骨寒凉。
无头的尸身“轰”坠地,猩热、粘稠溅到脸上。
视线里,是一抹白得不可思议的衣角。
她抬起眼。
少年一头乌发披散而下,如蔓如织,笼着那张白玉似的脸。
山眉水眼,清冷如仙。眼尾和颧骨,有淡淡的嫣红,让他看上去既清醒,又癫狂。
他修长玉白的手,握着一把长剑。
剑尖,血水滴沥。
少年雪白的靴子踏在血中,俯身而来。
阴影笼罩而下,虞羡鱼喘息微促,舌根发僵,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一般。
“妹妹。”
他挡住了光,眉眼黑压压的瞧不分明,“妹妹不是说,该死的是他们吗?”
“你如愿了。为什么不对我笑?”
虞羡鱼不禁想起片刻之前,她说——
“最该死的是你们!”是啊!她当时恨不得杀了这些人!对二哥的痛苦感同身受,憎恨愤怒无以言表。
可为什么亲眼看着人头落地,看到是二哥,杀了虞在禄。
她最先感到的是恐惧?
深入骨髓的恐惧……
脑子里不受控地蹦出一些画面。
老人,浑身雪白的孩童……
雪地梅林……好多血,死了好多人……剧烈的疼痛袭来,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锤子狠狠敲打着她的头骨。
“……呜。”她咬着牙,流下泪来,眼中含着一股抹不开的氤氲。
“你……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虞寒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她的情绪一览无余。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庞,指腹感受着她的泪水。
他指尖如冰,宛若毒蛇吐出鲜红的舌信,舔舐过她的肌肤,激起惊栗。
“我本不愿让你想起那一切。可……”
少年微微一笑。
“你是这虚妄人世里唯一的‘常’。若你死了,这尘世便彻底成了废墟。”
她忍不住想躲,他却不让,用力捏住她的下颌往上抬起。
长指按住她的唇。
妹妹的嘴唇如他所想一般柔软、温暖,在他掌下不受控制地哆嗦,战栗。
少年垂着眼,黑色的眼睛里,碎了三两溶溶的月色,让他看起来纯净天真得仿佛孩童:
“想要创造只有你存在的世界。”
为了这个心愿。
我会亲手,把人间,变成你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