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深山老林,他还是在昨天的院子里,只是房内房外的不同而已。
昨夜他好像睡在了不甚舒服的椅子上,现在却趴伏院外细流汇集的小池塘中,全身上下湿了个彻底。他揉着太阳穴四处看看,左方、前方、右方都很正常,视线紧接着转到了身后,蓦然愣住,再细看时,嘴角又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蓝衣书生面含尴尬,幻身佛者掐指盘坐。
压下嘴角的弧度,史艳文看着连头发丝都浸湿、比他还要狼狈的解锋镝,再看看宝相庄严不悲不喜、但好似动过怒气的佛者,“敢问……”
“只有一言。”佛者开口。
方自池中醒来还未完全明白各自处境的史艳文抬头,很是迷茫。佛者叹口气,迷离佛身落至他的面前,竟伸手在他头上抚了抚,形同安慰,“酒多伤身,勿忘。”
“啊?”
止句于此,佛者又看向另一边,目光陡然凌厉,史艳文立时神清目朗,但闻佛者高昂的声音无限威严,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开。史艳文微愣,不及眨眼,佛者即便消散,回到了解锋镝怀里的灵珠中。
刚刚那句话,应该不是与他说的吧?
史艳文犹豫片刻,淌着水花游到解锋镝旁边,莫名好笑地瞧着他头上的印子,“你做什么了?前辈为何动怒?”
解锋镝的衣服还算干净,就是有些歪七扭八,头发饰髻也还算齐整,就是有些头发单独飞了出来,被鸟抓过似的。
解锋镝也不多说,牵着史艳文的手臂在水上一拍,跳出了池塘,而后松手往房间里走去,速度略快,“此事容后再议,时间不早,你该准备准备了。”
有问题。
史艳文略一挑眉,“不解释一下我们为何会在水中吗?”
走到门前的人微顿,深深叹息,语带无奈,“艳文……你的酒品有待改善啊。”
史艳文想着上次在推松岩抓着涉足却尘思喝酒的事,默默化去一身水汽,“可是前辈刚才问你……”
他话还没说完,解锋镝已经合上了门。
“……”史艳文不解地看看门扉,视线又往院中的树上望去,参差交错的树干之上,浅黄色的鸟儿正歪着头盯着他看,看见史艳文朝他看,又扇着翅膀往院外飞走了。
史艳文摇摇头,回房收拾仪容去了。而与之并列的另一间房里,解锋镝撑着额头连连叹息,万般无奈。
昨夜他全心全意都被史艳文吸引,将怀里得佛珠忘到了九霄云外,竟忘了梵天在侧。他是有趁人之危之嫌,可至多也只是偷了个吻,再没有什么接下去的打算,神智清明无虑,倒是灵珠那一撞,就好比梵天一掌,直接让他蒙在了池塘里。
还有那只鸟……
挥手重整发饰,解锋镝看着镜中人额头上的难看的印子,第三次叹息,“似是在哪里见过,下手不比前辈轻啊。”
愈时。
两人踱步至大殿,正巧听见圆公子半怪罪半调侃地挥袖戏谑,“听说昨夜北苑传来重物落水之声,今日我们的监督者又如此姗姗来迟,莫非那落水之人,正是你解锋镝不成?”
殿上早早等了八人,却无一人搭话,气压非是一般的沉重,尽做观望姿态。
史艳文对上圆公子的目光,那目光比昨日更加平和,可见那场作态已然奏效了。史艳文扫了眼身旁的解锋镝,他额上的印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已经看不见,但脸色还是不大好,连史艳文都分不出真假的“不大好”。
解锋镝也看向圆公子,状似心力交瘁,而后强颜欢笑,“好友宿醉,实在难熬啊。”
史艳文很明显感觉到几股探究的目光看向了自己,不动声色地顿了顿,自顾自寻了把末座的椅子坐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巧言如簧,颜之厚矣。①”
沉重气氛稍解,八面玲珑的大殿传出几声低笑,圆公子意味深长地瞧着解锋镝,解锋镝形越黯然,“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②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③”
何如乐极生悲?
此尤是也。
史艳文一口茶水梗在喉中,吞吐不得,眸中风云变幻。
却又听有陌生男子兀自喟叹,“哦,原来是落花遇流水,襄王望神女啊。”
“噗!咳咳咳!”
史艳文很没形象地被茶水呛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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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别人怀有什么心,我能猜测评量他。但是(他)花言巧语像笙簧,脸皮真是太厚了。出自《诗经·节南山之什·巧言》
②:鸟儿为什么聚集在水草之处?鱼网为什么挂结在树梢之上?寓意所求不得、徒劳无益。出自屈原《九歌·湘夫人》
③:麋鹿为什么在庭院里觅食?蛟龙为什么在水边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