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莲花顺利产下一个七斤重的胖闺女,张成才乐得见牙不见眼,跑到东家籴黄米,蹿到西家借鸡子儿,从早到晚合不拢嘴。
于傅氏呢,闺女的事儿“才下眉头”,儿子的事儿又上了心头儿。
她每天数着指头算日子,好不容易等到莲花出了月子,就紧忙着催女婿跟队里借马车,好赶快送她们娘儿仨回家去。
张成才虽然舍不得闺女和媳妇儿,奈何不敢违逆岳母大人,只好赶在凌晨上工之前,摸黑儿把她们送回了东酉家村。
没办法——呀,他还得天亮前赶回呢,生产队用车可不能耽误了!
于傅氏拍打着年老的榆木门:“文龙,文龙开门,文龙……”。
拍了半天,她嘴里的文龙也没应声。
倒是邻居家的破木门儿响起来:“吱呀呀……”。
族里行九,大号“于得鱼”的族弟拉开吱呀乱叫的笨重木门走了过来。“嗨,是五嫂呀,文龙上胶县去了,昨儿个一早儿走的。”
“小九,出啥事了吗?哎哟,文龙去胶县干啥呀?”于傅氏拍着胸脯不无担忧地连连发问。
“嗨,五嫂,是出事儿了,可你甭着急!好事儿,是好事儿!你家文龙和城里的知青儿好上了。这不?相跟着认亲去了!”于得鱼嘻嘻笑着:“五嫂,你就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兊取①着娶媳妇、抱孙子吧!”
“九叔,我大弟的那个,呃,女朋友长啥样儿?”于莲花抱着孩子,在张成才的小心呵护下爬下马车,摸索着走上前来。
“是九叔啊?九叔好!吃饭了吗?”张成才紧跟着莲花问。
“噢,是成才小两口呀!我能吃能睡,好着呢!才起炕,还没顾上做饭呢!莲花侄女,出月子啦?听文龙说,你添了个姑娘。姑娘好啊,姑娘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儿。起了啥小名?”
“小姣儿!”张成才乐呵呵地说。
“啥?小乔儿?”
“不是小乔?是小姣儿——!”莲花急忙为女儿正着名字。
于得鱼咂吧着舌头,凑上前去,看了看包被里的女婴:“小姣儿?噢,小姣儿好!小姣儿挺好!这小模样儿,长得可真俊!随她‘姥娘’!”
“九叔!你啥眼神?黑黢黢地,就能看出随谁?”莲花打趣道。
“看错了,九叔!小姣儿随她娘——莲花,不随她‘姥娘’!”张成才笑嘻嘻地辩解着。
“哪儿错了?小姣儿随莲花,莲花随她娘,随来随去不离根,那小姣儿还不是得随她‘姥娘’!”
“嗬——,小老九又瞎咧咧了……”于傅氏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容满面的于得鱼听到他五嫂开口,忙回过头儿,对着于傅氏翘起大拇指,拉回了原先的话题:“说起文龙的相好儿,不对,俺说错了,得叫女朋友,那是城里的那个……摩什么登,那个啥儿,可比月里的嫦娥好看多啦——”
“得了,九儿,你就会瞎说,听你的意思,你还见过月里的嫦娥喽?还比嫦娥好看,要是比嫦娥还好看,那不成妖精了?”
于傅氏大大方方地从门顶的隐秘处摸出大门钥匙,一手拽着门环儿,一手拿带弯钩的铁条自制的钥匙拨门闩。同时偏过头微笑着说:“怪冷的,都进屋里坐吧!”
张成才把沉甸甸的篮子和两个大包袱拎进于傅氏屋里说:“娘——,我就不坐了,今日小队里还要用马车运粪呢!上工前我就得赶回去。等过几天闲了,我再来看你老人家。”
“好!生产队的事儿可不能耽误了,你快回吧,路上慢点,干活也多长点‘眼色儿’,别磕着碰着的。”于傅氏嘱咐着爱婿,转头面向莲花,伸出双臂说:“‘老张儿’,孩子给我,你去,替我送送成才。”
“哎——!”莲花答应着,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递到母亲怀里,返身随在成才后面,亦步亦趋地出去了。
莲花一走,于得鱼就从楸木杌子上站起来,靠到于傅氏身边,伸过拿惯锄头的手掀开孩子的包被儿,嘴里“叱、叱”有声地砸着舌头,俯首逗弄五嫂怀里的小家伙儿。
于傅氏赶紧闪避,一边躲开于得鱼的大手,一边嗔怪着:“别,你没轻没重的,孩子睡熟着呢,影起来哄不下。”
她侧过脸儿,下巴连点着指挥道:“老九儿,帮嫂子扫扫炕,再把炕头的褥子铺开,让小姣躺到炕上,展开身子睡,舒坦!”
“好嘞——五嫂,我看文龙和蔡知青儿那个黏糊劲儿,估摸着也就年前年后的事儿。嫂子,你就要大喜了!这几天要有啥扫屋、刷墙的杂活儿、粗活儿尽管言语声。”
于得鱼答应着,一边敏捷地蹦上炕忙活,一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
“那‘敢情’②好啊!你大侄子要真有你说的那个福气儿,少不得要麻烦你哩——”
“五嫂,看你说的,‘远亲不如近邻’,何况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