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一直搀扶着,她还分得清东西南北。也不知哪个国际海员出花头,要新郎新娘来个交杯酒。阿花扭扭捏捏地把手臂弯起来,穿进新郎弯曲的手臂,双臂交叉,有点像一节链条,就这样,两人伸长了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在大家劝酒的功夫,德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趁机大吃大喝。别看我们还是孩子,但胃的伸缩性特强,绝不输给一般的大人。由于好几种菜同时在腮帮子里鼓动,所以他嘴里到底是什么味道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反正咽下去的都是美味佳肴。听德明说,张妈为了凑足礼金,足足两个礼拜荤菜的一半钞票被她克了下来,所以德明肚里的油水是大大地缺乏,今天他要把老本吃回来。
婚宴的最后是发喜糖,每个客人两袋,一袋八粒什锦糖。发完喜糖,那些酒醉饭饱的国际海员就闹起了新房。借着酒劲,德明也跟着他们去看热闹。
那小房间被那套新式家具占据了一大半,闹新房的人是满满的一屋子,连身都转不过来。那套最新式家具是阿花的表哥替她打的,据说以欧洲式为样板,由她表哥设计,那个挑剔的海员修改了十几遍。一只五尺半的大床,只有床头板没有床脚板、放个弹簧床垫(席梦思),每天夜里弹上弹下,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两个夜壶箱(床头柜),只有三只抽屉不能放夜壶,各摆上一只台灯装装样子。一只四门两面镜子的大衣橱,里面塞的是十来条真丝绣花被、半打鸳鸯戏水枕头、半打龙凤枕头,两条羊毛毯(进口货),衣服却没几套(放不下?)。梳妆台肯定是要的,因为阿花每天要梳妆打扮给海员看,房子太小,设计得小巧玲珑,有一块台板可拉进拉出,台上陈列着几瓶外国香水、面油唇膏和发蜡之类的东西。一只铺着花色台布的方桌,它的特点是可以翻出加长,能坐十二个人,我看它是没机会翻出伸长的,因为这样一来,椅子就没地方放了。它还可以拆卸,几分钟就能卸胳膊挪大腿(方便搬场)。那八只靠背椅是垫了海棉的,相当柔软舒适,这房间只容得下四只,另一半在橱顶上睡大觉。听张妈说打家具的木料是凭结婚证买的,连油漆一百元都不到。如放在家具店里卖,那套家具起码要八百块,听听也吓死人。
新房最显眼的嫁妆要算那台新式的缝纫机了。听张妈说是那个国际海员用“外汇券”(从国外汇款进来可相应地拿到一定数量的外汇券,可到华侨商店买进口和高档的商品)从华侨商店买来的。别看阿花人笨,踏起缝纫机来还是蛮在行的,在生产组她就是踏缝纫机的。
闹新房的喧闹声响彻整条弄堂,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吵架呢。那些国际海员大概平时在海上看不到女人,漂亮女人更是见得少,加上老酒吃得太多了,一个个东倒西歪,闹起新房来是穷凶极恶。新郎和新娘又是啃萍果,又是喂瓜子,但这些人还不放过他们,干脆要他们当着大家的面亲嘴。阿花哪里见过这场面,她差点哭了出来,还是她老公见的市面多,便搂着阿花在她脸上啃了一下。这样一直闹到深更半夜,这些人才逐渐散去,弄堂里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第二天一早,阿花总是低着头,好像在地上找什么东西,目光躲东躲西,不敢用正眼看人,和邻居打招呼时都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他们昨天晚上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下篇:66年的春节联欢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