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梁儿的抽泣声。
他瞬间心忧如焚,放下弓箭直奔哭声而去,竟是在膳房一处黑漆漆的角落里找到了抱膝团坐、抹泪揉眵的她。
“梁儿!你怎么了?”
扶苏连忙上前,抬手便想要帮她拭泪,却又滞在了半空,犹豫不绝,终是扭不过“礼数”,将手放下。
“怎么突然哭得这般伤心?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他柔声细语,仿佛声音稍大一点,就会伤到眼前素白的小人儿一般。
梁儿稍稍抬起一点头来,肿着一双红眼喃喃呜咽:
“是我不好……对不起……”
扶苏从未见她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可怜兮兮过,就连唇也咬破了。
他心头狂颤,霎时想到自己也曾将她的唇咬伤,而他甚至……至今也未有勇气跟她道歉……
他心情复杂,再顾不得什么君子之礼,双手将她的泪颜捧起,疼惜的嗔怪:
“傻瓜,你哪里不好了?”
可梁儿似是听不到般,只泪流不断,重复低喃: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没了皇位,害你失了亲人,害你丢了家国……
她在心里反复念着,可就是不敢说出来。
扶苏已是她与赵政在这世上唯一的牵连,她害怕如果让他知道,他会恨她,用同赵政一样的面容来恨她……
那样的痛,她再也负荷不了了……
她如此模样,扶苏着实万般心疼,轻轻替她擦了泪水,也不再多想她是否会不愿,就展臂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瘦弱的肩头,低声劝道:
“梁儿,你听我说,无论你想到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在意了。往后世间诸事都与你我无关,我们两人就好好做我们的闲云野鹤,过轻松的自在日子,安安乐乐、潇潇洒洒……可好?”
不知是否是因为心中有愧,只这一次,梁儿没有闪避,就这般全然依着扶苏靠在了他的怀里。
她缓缓闭眼,便又有几滴泪悄然而下。
扶苏,你不知道,那并不是“过去的事”,而是……还在进行着的事……
赵高刚一回到咸阳,便有人前来通传,说是公子子婴斋戒已满五日,请他以左相之身份亲去斋宫迎立新王入宗庙。
赵高换上相服,打理好仪容,便只身前去,可一入宫门他就被数十人团团围住。
他微怔,复而隐隐一笑。
想不到活了五十几岁,最宁静踏实的瞬间竟然会是这死前的一刻。
他的梁儿姑娘不会再寻短见了。
他虽无法永伴佳人,但佳人可以永在,他也算知足。
他释然,握紧了手中的木樨锦囊,缓缓闭眼,毫无挣扎。
直至他被乱剑刺死,子婴才自殿中而出,众侍卫瞬时收起手中长剑,齐齐闪避至两侧。
他头顶金冠,身着玄衣,垂眸而视,见赵高浑身上下已然血肉模糊,却是死在了满地金黄的木樨干花之上。
“哪来这么多的木樨?”
他淡声问去。
侍卫仆射出列答道:
“回公子,似乎是方才混乱之时自他袖中散落而出的。”
“哼……”
子婴一声哼笑,俊逸的面容上现出一丝不屑。
“这赵高真是被权势和野心蒙蔽了双眼,竟会执着到将如此多的木樨随身携带。‘仕途得志,步步高升’……人啊,对将来存些期盼本是好的,但也真是切不可贪大求全,为一己之私行害理损国之事……”
这时,宗正司上前一步,施礼敛头,恭恭敬敬道:
“公子,吉时已到,该入宗庙受玺继位了。”
闻言,子婴又是一声冷笑,举目望向远方,凄然自嘲:
“吉时?……恐怕我这个新王,早已错过大秦的吉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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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被改为秦王子婴元年。
七月,佞臣赵高被杀,诛夷三族。
八月,刘邦带领的一部楚军破秦之武关。
不久,刘邦书信于子婴,劝他若是主动开城投降,便可免去咸阳城内百姓的伤亡。
十月,子婴为保咸阳子民周全,决定不做抵抗,并以带系颈,亲驾白车白马,手捧天子印玺,带领文武百官在轵道亭旁俯首请降。
刘邦兵不血刃便入了咸阳。
而原本按照彼时楚王所言,他最先进入关中,便可成为“关中之王”。
可他目前手里只有十万兵,项羽却掌兵四十万,又在巨鹿威震天下。
他心知项羽无论是兵力还是威名都强于他太多,他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