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亮没看过杀猪,十分新奇,立定了脚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只见场院正中烧着一架大锅,里面热气腾腾,水早开了,锅边上站着一个小伙子,又高又壮,一身腱子肉泛着古铜色的光,上身只穿着一件小褂,脑袋上还在冒着热气,在他身边,躺着一头被绑住的肥猪。
小伙子取出一把一尺来长的尖刀,对准猪的心脏,一刀捅进去,鲜血就像喷泉一样射出来。
此时,门里门外一片惊叫之声。连慕亮也脸上变色,他虽看过杀人,但从没看过杀猪,现在一看,没想到杀猪比杀人还要可怕。
可能是因为被砍头的大都是恶人,而被杀死的猪,全都是无辜的缘故吧。
小伙子扔下刚刚放血的猪,取过一条长长的铁钎,在猪的后腿处向上力插,然后拿过一支竹肖,从铁钎插出的孔洞里伸进去吹气,一会儿功夫,那猪被吹得像是黄河上的羊皮筏子。
等到再也吹不进气了,小伙子用麻绳把猪后腿绑好,吩咐四个帮手一起用力,把猪抬起来,放入冒泡的大锅里打几个滚儿,然后放在案板上,小伙子早抄起刮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头黑猪褪成了白条猪。
慕亮看着小伙子将猪慢慢肢解,只感觉到心头一阵恶心,刚刚吃下肚的猪肉有造反的迹象。他拉拉张宝儿,示意他回屋喝酒。
但是张宝儿并没有动,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小伙子,非常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方才他用嘴巴向猪肚子里吹气时,张宝儿的眼睛突然瞪圆了。
慕亮又拉了拉张宝儿,张宝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慕亮连连点头,独自一人负手而去。张宝儿看了阵离了屠场,向后又转了一条街,见到几位大嫂坐在街边,一边针织一边闲聊,于是便凑上前去,叫了一声:“列位大嫂请了。”
如果换了城中小姐,见到陌生男人,一定要起身回避,哪会答一句话,但这是偏远山乡,妇女们大都性子开朗,能说能笑,见了张宝儿也不害羞。
一位妇人嘻嘻一笑,道:“什么事呀,小相公?”
张宝儿道:“在下刚刚喝过酒,闲游到此,口渴得很,想来讨碗水喝。”
这妇人没说什么,起身回屋倒了一碗,送将出来。
张宝儿一边喝着水,一边问道:“方才我看村里有人在杀猪,手艺可精得很哪。”
一个上年纪的妇人道:“那是自然,他家祖传屠户,到现在也不知放翻了几千几百头猪。哼,成天有肉吃,羡慕死人。”
张宝儿知道杀猪的规矩,谁家有猪要杀,等到宰完之后,猪下水与猪尾巴是要留给屠户的。在这个地方,天天能有肉吃,简直就是神仙的日子。
张宝儿问道:“他家烧不烧得起炭呢?”
送水妇人笑了:“啊哟,他烧不起谁还烧得起,就算用肉来换,也足够他烧一年的了。”
另一个年轻妇人接口道:“谁说不是?谁要嫁了他呀,算是掉进了肉缸里,一生不愁油水。”
送水的妇人“嘻嘻”一笑,拍了那年轻妇人一巴掌,调侃道:“小蹄子,恨自己嫁早了是不是?”
众妇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年轻妇人白了她一眼,道:“人家哪瞧得上我这黄脸婆,人家的心里呀,只有肖小姐哟。”
张宝儿猛然一惊。
送水的妇人沉下了脸,“唉”了一声,道:“只恨这简良没福气,干了这一行。我听人说,如果他不是杀猪的,肖世居肯定一早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哩。”
张宝儿禁不住问道:“那杀猪的小伙子叫简良?他看中了肖小姐?”
年轻妇人道:“是啊。虽然他没说过,但我还看不出吗?每次简良看到肖小姐,脸上像蒙了红布,可是肖小姐偏偏就是不理他。”
张宝儿“唉”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这简良一定满腹怨气了?”
年轻妇人道:“那可没有,简良是个厚道人,别瞧他杀猪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但见了女孩子,话都不敢说一句的。”
年老妇人叹息一声:“可惜,如今肖小姐也随家人一起下了大牢,我看八成是活不成了。”
张宝儿道:“可是我看,简良并没有将肖小姐的死活放在心上吧。肖小姐在牢中受苦,可那简良却杀猪杀得红火着呢。”
年轻妇人“哼”了一声,道:“那就不知道了。男人的心,说不清楚。没准这简良现在心中暗喜呢——早嫁了我,岂不是好?免得到死都是个雏儿……”
说到这里,她瞟了一眼张宝儿,脸上红了一下,不再说了。
张宝儿点点头,又问道:“以大姐看,肖小姐有没有心上人呢?”
年轻妇人随口道:“心上人嘛,倒也算有一个,就是村南的高槐。这个小伙儿是个下药布阱的猎户,时常进山打猎,不时带回些小鸟小兽,送给肖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