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粘稠的像一口浓痰,头顶的双日都无法将之驱散,它哽在我的喉头,又无法痛快的吐出来。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这样的谎话我听多了,甚至我也无数次说过,可是我还是无法抗拒,有些时候我们不是相信了谎话,而是自己内心还有所期许。谎话太多,愿意说谎的人更多,而明知是谎话还坚信不疑的人太少,世界需要被骗,要不然就不平衡了,不平衡的结果就是赤裸裸的伤害。
我躺在热烘烘的土炕上,全身舒泰,烟熏火燎的墙面上,有奇奇怪怪的图案,我总能把它们想象成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一只碗,一口井,娘亲的脸,爹爹的肩膀,秋天的麦穗,春天的土豆。窗纸被长年累月的灰尘冲荡变得黑乎乎,透进来的光也灰头土脸。
镇长家的姐姐出嫁时穿了一身红色的绸缎嫁衣,凤冠霞帔,四人抬着大轿,喇叭喜庆,锣鼓喧天,我捂着耳朵,爹爹摸摸我的鼻子,说我长大了也要嫁人,到那时候也要办地漂漂亮亮的,我不想嫁人,我歪着头想,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条漂亮的小花裙?
我走出了油菜花田,那座边陲小镇一如旧往,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我家的房子在风吹雨打中早就坍塌败落,环堵萧然。爹爹坟头野草疯长,没过膝盖,低矮的坟茔早就失去了脊梁。
草拔完了还会有新草,故人走了还会有新人,大千世界,人来人往,芸芸众生,环环相扣。
“大夫,他还有救吗?”
“大夫,救救我爹吧!”
“大夫,救救我娘吧!”
“大夫,救救我老婆吧!”
“大夫,救救我儿子吧!”
“大夫,救救我女儿吧!”
“大夫,救救我吧!”
“让他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大夫!”
“就你还是巫医,真是浪得虚名,呸!”
那时候在我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病,一种是治得好的病,一种是治不好的病。行医之人必定二选其一,人无完人,毁誉参半,大抵就是这样。
我走在通往卡里扎桐沙漠的沙海里,万籁俱寂,只影独行,头顶毒辣的太阳,脚踩发烫的沙堆,我没有流下一滴汗,也像躺在热烘烘的土炕上,浑身舒泰,我在起伏的沙丘上看到了众生百态。只不过当时看不清的未来,与现在一眼望到底的未来想比,都举无轻重。更让我感到安慰的是,毁灭的不仅是我一个人,陪葬的还有全世界。
只是我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绝境之处还是有人闯进来了。
有人说大夫是不杀人的,而师傅说没有杀过人的大夫不是好大夫。
巫医是西域的传奇,它救过很多人,手上也沾了很多血,我也不例外。
更可怕的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再救人了。我把匕首放在了那个男人的脖子上,只要一用力,劲动脉就会喷洒出温热的鲜血,流出的血会迅速在沙地上渗透下去,留下暗红的斑渍。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艺术呢?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爹爹!”
我像是听到了梦语,头皮发麻,如遭雷殛,手握不住匕首,我循着声音看到了地上爬着的小姑娘,这是历史的轮回,还是命运的恶意?我已经很难分辨,时间的涡流中,漂浮着溺水者的残骸,我的背上吊着宿命的绳索,我只是一只被人玩弄的木偶?
“别离开我好不好?”
“爹爹!”
“娘亲!”
一股寒意涌上来,我踉跄的跌倒在地,忍不住咳嗽起来,地上的白骨划伤了我的手掌,流出的血是那么娇艳。我选择了退步: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我坐在卡里扎桐暴风眼中心,头顶风云变幻,日换星移,我的身体慢慢的枯萎下去,露出雪白的骨骼,,我想过无数的姿势,躺着,坐着,不过殊途同归。那时候,全世界都会一片死寂,我们一同沉沦。
月牙泉出现了一弯月亮,大月牙,小月亮,郎非凡站在泉水边冲我笑着,我身上长出新鲜的血肉,我捡起地上凋零的头发戴上,站起身,用力搅碎那潭泉水。水面一片碎琼乱玉,过了很久,它又恢复了平静,破碎的水面拼凑成一面镜子,郎非凡的倒影还是一弯月亮,月亮的边缘发着毛茸茸的光,像一盆仙人掌上的刺。
“大夫,这个送给你。”
“啊!”
我的手指被扎出一个细小的血珠。
“快放在嘴里吸一吸,都是我不好。”
小男孩有一双大眼睛,眼睛里充满自责和关心。
“不当紧的。”
“放在嘴里吸一吸好的快,不骗你的。”
我把手指放在嘴里,血有一股甜味,我摸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