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猜测出了欣欣的不满。
欣欣就是这样。虽然说小文帮着自己家把辣菜卖了,但在她看来,那是生意。卖给学校食堂是六毛,可江峰还是坚持按五毛收的钱。六七千斤辣菜,那就是六七百块,不说油钱,买卖钱也有了。而今天自己去帮姑姑家一上午,江峰更是一天不着家,也算把昨天下午姑父一家三口的帮忙还了。
现在天都黑了,他才回来,还去不去看场了?
至于说江峰吃没吃饭,她根本没想。
江峰并不怪她,这个时间,在外面帮一天忙却没吃晚饭就回来,是不能怪欣欣想不到的。
自己也不想去说这。他不想让欣欣知道自己没吃饭,怕欣欣又说这乡下人倒是不会办事云云。
赶着车静静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耳边只有马蹄的“嗒嗒”声。
秋夜很静。
秋风更冷!
……
立冬前的两天,江峰终于可以不用在寒风中看场守夜了。
一场面的苕帚苗子,过称装车,直闹了整整一天,才被去年收江峰家苗子的秃头老徐带着车队装走。
坐在自家的火炕上,看着小薇在身前摆弄着积木,江峰开心地笑了。
日子不用多好,现在这样的氛围,他很喜欢。
回乡四年,日子渐好。村里人聚在一起,再没有什么闲言碎语,有的只是羡慕和尊敬。
这不算什么,江峰从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他在意的是风气。悄然间,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村子里的人们。
且不说那次校田地承包给传统家族式农耕模式带来的冲击。光这两年,他的苕帚苗子种植策略,使用的农用器具都在悄然间被人们模仿和改造。
今年的山地,苕帚苗子明显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垄距也普遍从一尺半缩小到了一尺二。相应着,犁划子被打掉了边角,耘锄、勒子,都缩小了尺寸。高梁、玉米、葵花、苕帚苗子,这些高秸的作物在株距上也都变小了很多。
还有肥料,江峰用什么牌子,大家也用;每亩用多少,大家也上差下差不多。
最主要的是秋季翻地。去年秋天江峰翻地还有人笑他,今年秋天,翻地已经成风。
相应的,村里的四轮机动车也多了起来,都配备了液压悬挂和三划翻转式大犁。
至于锄作经验倒是没人专程来问他,说到底,他江峰才种几天地啊?更何况乡下有句俗话说得好:庄稼地活儿不用学,看人家咋着你咋着。
可是这一“看”,就总是晚了一步。而这一步,到秋天再看,就差了很多。
所以这一秋天,江峰在场面上看场,夜里并不寂寞。总有人会来他的窝铺“闲”扯点庄户人家的事。
欣欣顾不上研究江峰在想什么,她正趴在桌子上用笔在纸上核算斤称。
钱就放在旁边的枕头上,小薇不时去拿过来一打一打的当积木摆放,再被江峰偷着拿过去放回原处。
“两万六千五百二十斤,两块三,六万一。这钱也不对数啊?”欣欣把笔放下,抬头问向江峰。
“老徐钱没带够。从家总共带了六万,十几个车来时加油又花了点,还差一千八,哪天过来再给拿来……”
“这才叫呢,不带够钱做什么买卖。那也不能让他拉啊,一千八小一车了都,带多少钱就拿多少货……”欣欣义愤填膺。
“这么多苗子,谁能一眼看透?今年苗子割得早又压称,我都没想到会出这么多。再说了,千八的放在这买卖里还叫个钱了?差不了事儿!”江峰有点生气。
“我寻思着明天进城都存上呢!卖苕帚苗子芓和辣菜钱也在手,刨去这几天用的和手再留几百零花钱,也能有七万,这咋存?”欣欣一甩手,把江峰先前放好的钱推个乱七八糟。
“咋存?有多少存多少呗!那一千八拿回来也得留手里,村里安电话呢,可能是一千五。”
“你还要安电话?你还要烂到这村里……”欣欣一听就急了,冲江峰大喊道。
小薇正在旁边玩的高兴,欣欣这一嗓子下来,吓得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江峰强忍住怒火,把小薇抱过来搂在怀里,轻声说:“不怕哈,老丫头最乖了!”
“早我就和你说,下了秋收拾着进城,你是全当驴放屁了呀!你还安电话,一个臭乡巴佬,安上电话你打给谁?是打给你大爷还是你姑姑?屁大个村子,放个屁声音大点儿,全村人都听见了……”
欣欣是赿骂话赿多,江峰是赿听赿不人耳。怀里的小薇是一连声地哭……
江峰抱起小薇,裏了自己看场时穿的羽绒服,开门,走进了夜色。
身后的屋里,欣欣依然在骂着。
站在院子里,江峰一阵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