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陈矩如约来到了县南边那座山的山脚下。从客栈出来时，陈矩把他这次带在身上的全部家当又都装进了他的那个包袱里，他计划着，等他从山上下来以后就直接开始继续赶路，不再回这个客栈来了。反正在这里碰到的事他已经完美地解决了，而那个缠着他好几天的花花公子也已经离开了这里，那他也就没有理由再在这里耗着时间了。就算没有朝廷的任命，他也得回家看看他的那几亩地呢。当初离开家的时候，陈矩把自己家的那块地交给了他邻居家的寡妇周氏管理，并答应她这地里种出的粮食她可以拿走一半作为报酬。陈矩离家去都城应试已有半年有余，现在已是深秋，如果不出意外，他家地里的粮食想必早就已经成熟了。对那个寡妇，陈矩心里还是不甚放心的，他都已经半年多没回家了，那寡妇到底会不会用心打理他那块地他也不得而知，或者她看自己一直不回去，就把那地里的粮食都独吞了也是有可能的。陈矩并不放心周氏的为人，把自己的地交给她完全是无奈之举，他那些邻居里除了老弱病残，能干些体力活的也就她一个人了。因此，陈矩想快点回家不只是为了等着朝廷的任命，也是想快点回去看看自己的那几亩地被料理地怎么样了，如果粮食真被那寡妇给独吞了，那他就得赶在她处理掉之前就回到家里，以便好争回自己的那份粮食，这就得要他快点回去了。

陈矩来到山脚下的时候，苏执与孟荷已经坐在那里的一块石头上等他了。因为孟荷与苏执都不算是茶肆里的人，因此，她们也不必和茶肆老板一起到这儿来。“二位姑娘是在这里等着小生呢吗？”陈矩故意问道，“你们就不怕小生临时起意，提前离开了吗？”

“昨日我们与墨直兄期约于此，墨直兄失约而行那是墨直兄的事，如果我们一开始就不相信墨直兄会应约，那我们何必要立此约定呢？”孟荷认真地回答道，“就算墨直兄真的不来，我们也不会知道，也会照样等在这里的。自己立下的约定，自己当然也是要遵守的。当初尾生为了信守与一个女子的约定抱柱而死，我们不是尾生，也不用付出那样的代价，但信守承诺却也是应该做的。”她从石头上站起来，走到陈矩身前，从袖子里拿出一根茱萸的枝条递给他。“重阳节不只要登山，还要佩茱萸的。看来无从姐的推测很对，墨直兄还真没有专门去买茱萸枝啊。不过，我们给你带了一根过来。这东西是不是真驱邪我不知道，但传统还是要遵守的。”

“谢二位姑娘。小生不怎么记得这些东西。”陈矩接过茱萸枝，把它插进了自己的发髻里。“传统要不要遵守，那得看它对我们来说有没有用。如果它无害于人畜，还能对天下百姓带来安乐，那就值得我们去遵守它。反之，就应该勇于抛弃它并用新的东西来取代它。”

“陈公子说的有理。”苏执走上前来，对陈矩说道。“但这里不是朝廷，我们女子也不懂这些治国齐家的理论，所以，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好。”

听闻此言，陈矩向苏执行一礼，然后答道：“抱歉，让苏姑娘见笑了，小生说话跑题，还请你们见谅。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出发如何？”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陈矩便首先迈上了他左手边登山的台阶，而苏执与孟荷也跟在他后面，往山上走去。

因为来的早，他们一行三人并没有看到茶肆老板口中的那种人潮汹涌的景象，只是偶尔的他们身边会走过一两个身佩茱萸的人。这不是一座很高的山，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他们便登上了山顶。虽然如此，但因为这是方圆百里以内唯一能被称作是山的地方，所以站在山顶上俯视远方的时候，依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们在山顶上找了一块可以当桌子用的大石头，并在它旁边的几块略小石头上坐了下来。刚上山时陈矩就注意到，苏执与孟荷的身上也都背着一个包袱，这时她们把包袱放到那块大石头上，再全都打开，里面分别是几大块用布包着的点心、一小坛菊花酒和几个茶碗。“二位姑娘想得还真是周到！”见此，陈矩不由地笑道。

“重阳节嘛，饮菊花酒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孟荷应道，“昨日把墨直兄留在这里就已是不情之请，想必墨直兄今日也不会再到茶肆里去了，为了不留遗憾，我们就把酒给带到山上来了。”听她这样说，陈矩笑了笑，自己打开酒坛，把里面的菊花酒满进了碗里。

“看来又被我们说对了。”苏执正面望着陈矩的脸，似笑非笑地说。“陈公子是下山后就要离开了吗？”

“心思全被二位姑娘给猜透了，小生也是很无奈啊！”陈矩打趣道，“是的，我准备下山后就离开这里，启程回家了。”陈矩说着，端起碗，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这酒是老板自己酿的吧？真不错哎！”他夸赞道。“这里离我家也不近，估计我得走上个把月了。”

从向她们简述自己计划的回家路程开始，陈矩的话题就一直往深处延伸着，直到最后他提到了自己的出身。“在我曾祖父的那一辈，我们家是附近几个州府里有名的富商大贾，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到了家父去世的时候，留给我的就只有那几亩良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