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黄萍萍为找到一个理由而心安理得。她说心理医生说了，W把心里想的东西全部诉讲出来，对减轻他的病情有好处。致于面对什么诉讲没关系，也就是说，面对的是人、是动物都无所谓。黄萍萍有了这种理论支持，窥探起W的内心世界来就轻松的多了。他拆开我送来的这几盘带子，插进驾驶室的播放器就要听，显得很随意，就像欣赏什么流行歌曲似的。她在等待W的声音响起时对我说：“你偷录他的话，也算是帮他治病了。”

我没有说话。

她歪头看了我一眼，说：“哎，你猜我怎么想的？我想，W说的兔兔是不是指的我？如果兔兔就是我，那就等于W在向我忏悔呢。”

汽车的音响效果很好，W的带着无限悲伤的腔调在封闭严密的车内回旋。我啪的一下就把播放器关闭了。

黄萍萍看着我，像看着一个稀有动物。她看到了我的脸色的阴沉。“怎么了？有什么事了？”

“W老师死了。”

“……瞎说！”

“……”

“真的？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其实，当W的最后那声叹息完了之后，我已经知道该结束了。W说的很完整，他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时，我和他一样如释重负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坐起来后，正好面对一轮夕阳堵在我们的窗户上。我们的宿舍在六楼，是顶层，从窗户往外望去一览无余。W望着火红的夕阳，站起身，走到窗户下面的桌子前。他推开宽大的窗户，说：“这是她最喜爱的睡衣，丝绸的，水红色的。是我从苏州买的。你看，透过睡衣，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她的肌肤。她身高一米六，胸围九十厘米，腰围七十厘米，臀围九十六厘米。她的脸型是鹅蛋型的，白天鹅的鹅蛋。这种脸型配什么发型都好看。她的五官、她的身体各部分搭配比例非常协调完美，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与她媲美。你近前去看看她吧，你也可以摸摸她，不过你得先洗手。”W说到这里，急忙又补充说：“不不，你先给她上柱香吧。”说着，W就四处寻找香，没找到，他接着说：“那你给她磕个头吧。”W也不管我磕不磕，他就扑通跪在地上，虔诚地仰视着那轮落日，磕起了头。

就在这个时候，乖乖醒了。乖乖醒时我和W都没太注意，直到它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梦游般地跳到地上，跳到凳子上，跳到桌子上，朝着那轮红彤彤的落日扑过去以后，我和W才反映过来。反映过来的我只喊着：“嗯、嗯、嗯！”而反映过来W却付诸了行动。他猛地从地上窜起来，跳到桌子上。W伸着双手去抓乖乖，这样，乖乖在前，W在后，一前一后扑向落日。他们像飞翔一样追着落日飞出了窗外。我爬到窗口，窗口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我往下看去，楼下是一片草坪，草坪上卧着W和乖乖。乖乖雪白雪白，像绿草里盛开的一朵白花。W脸朝下趴着，呈现出一个舒展的大字。

“他现在在哪？你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我是他的家属啊！”黄萍萍有些不讲理了。

我一字一句地说：“他现在在太平间。事情发生后到现在还不到一小时，第一时间我给你打电话你家里没人，你的手机也没开。”

黄萍萍嗡地踩了一下油门，汽车箭一样窜出去。我喊叫：“你疯了！”

“我要报警！我要报案！”黄萍萍喊叫的声音比我还大。

“你不应该纵恿我为你偷偷录音！你也难逃罪责！”我看着疾速闪过的霓虹灯，也同样喊叫着。

我的喊叫可能使黄萍萍平静了下来。她把车速减下来，她说：“在那家医院太平间？快说！”

我告诉了他那个太平间。

……

公安部门做了例行公事的询问调查，事情很快就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我在把W的录音变成小说的时候，黄萍萍竟然爬到了我们在六楼的宿舍。黄萍萍环顾着我凌乱的床铺。“W好像还没有说完。”

“是的，还有最后3盘。我以为你不要了。”

我把最后3盘连同黄萍萍为W买的药一起送给了她。黄萍萍抚摸着录音磁带和药，默默地落下了泪。这时，我未婚妻进来了。未婚妻一看黄萍萍在掉泪，扭头就走了。黄萍萍说：“你未婚妻吃醋了。”

我说：“听你的磁带去吧。”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