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赢的。”
雪姬抚他心口,笑:“我活在你这里,你活着,我就活着。”
“你今天怎么了?”
“我是燕国公主,我身上每一寸都金贵得很,你一定要好好用。”
赵嘉顿觉羞赧,闺中话哪能这时候说,便道:“这里危险,你快回去!”
雪姬吻了吻他,耳语:“嘉,活着。孩子们在家等你。”
他回吻她耳垂,诺下一字:“好。”
风来,衣袂飘飞。
她为丈夫系紧袍结,凛然转身,步至女墙时回眸一笑。
那在初见时曾绽放过的笑容最后一次浮现在她的脸上。
敛裾登墙,纵身一跃,用最惨烈的方式与人世诀别。
明月高楼美人,邯郸此夜绝色。
阴影里,忌看到了白衣翩然的绝代风华,还有坠落后晶莹剔透的滚烫水花。
城墙下的巨鼎由赵嘉设立,他颁令:若有言“降”者,处以鼎镬之刑。
但他何曾想到,这只鼎会将他誓死不降的妻煮到肉烂骨碎。
军中无炊,但肉还可以果腹,细嫩柔滑,鲜美可口。
百名壮士感叹这餐平生未有的美宴,独有赵嘉对着肉食泣血沾襟。
碎肉已看不出来自哪里,他曾经拥抱抚摸亲吻过的鲜活身体已碎尸万段。
初见时,是她的笑容赐给他胆魄,敢与秦王一争。
诀别时,亦是这笑容赋予他力量,放手绝地一搏。
“诸位,可知今夜军宴是何种食材?”
“不知道,从未吃过,可鲜香了,像是驴肉……”
“不对,比驴肉还嫩,像是鹿肉。”
“我觉着不是……”
层层甄选出的百名勇士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左车喝住喧哗,眼泪夺眶而出。
“那是长公子夫人!”
满座喧嚣如沸水逢雪,刹那寂成空野。
“夫人听闻军中无饷,便投身沸鼎,饱诸位口腹,助我等杀敌护城。”
长久寂静后爆发山呼海啸,壮士豪情怒冲云霄。
“杀敌护城!杀敌护城!杀敌护城!”
赵嘉起身,拭去眼中血泪,痛至撕心裂肺的男人明晓怎样才能祭奠自己的女人。
“诸位,随赵嘉杀出城去。擒贼擒王,今夜,闯秦中军帐,势必诛杀主将杨端和。”
“奉长公子令!杀秦狗,祭奠公子夫人!”
“杀秦狗,祭奠夫人!”
“杀秦狗,祭奠夫人!”
……
是夜城门洞开,秦人犯傻,这是……这是投降?
密密麻麻的老弱妇孺陆续出城,这应该是投降吧……
斥候禀报主将杨端和,端和大喜:看来这几日攻心战打得不错,秦王成功切掉四国外援,邯郸已成死城,投降只在早晚,这主帅倒是识时务。
可……若是投降,为何将老弱妇幼遣出,不应该是赵王出城受降吗?
女人和孩子,雪姬用四处要来的粮食续了他们几个月的命,今夜偿命。
手无寸铁的血肉之躯撞向秦军刀口,由她们掩护着的死士从阵中杀出。
一百死士,雪姬支离破碎的血肉在他们的体内化作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自樊於期申明军令以来,杀女人和孩子都是死罪,秦军一时陷入混乱。
眼见人潮汹涌就要撞开防线,即将打开一条血路,杨端和下令:格杀勿论。
将令没能出中军帐。
赵军骤然出城牵制秦军兵力,将秦军主将与副将阻隔在两处。
秦军有律:主将死,部下皆重罪。
中军护卫拼死血战,最后全部阵亡。
一百赵军死士也无一人生还,最后殒命的人割下杨端和的头颅,发出胜利的讯息。
一颗人头落地,秦军军阵瓦解。
趁着副将樊於期还未重新集结残部,赵嘉率领宗族踏着血泊撤出邯郸城。
军报快马送到咸阳是第二日深夜。
秦王夜半惊梦,梦里有刽子手追着跑,有头颅在天上飞,血把蓝天染得红艳。
他记事较一般孩子早,记忆中的第一个画面是外祖父斩断脖颈鲜血飞溅。
嘲笑声、咒骂声、母亲的哭声,一声声环绕耳畔唤出一身冷汗。
刀鸣血光相交叠,猝然出梦,月冷窗静风声咽。
他长吁一口气,今夜一人独卧,无人来解此刻心灼。
梦醒之后再难成眠,抱着被子翻来覆去也是满心萧索。
他不喜欢这个梦,他的女人们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