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侧的云欺虎也自然是不好开口。
那两盏垂挂在角落上的铜灯散发着明亮的光线,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少年郎略显沧桑的容颜上,他的胡须因为许久没有打理所以显得有些乱糟糟,可他的面容上依旧透着一股子少年的劲气,蓬勃的朝气里甘甜的像是露水一样。
他有些不像是云千秋的长子,那张脸那种表情都一点也不想。
云欺虎甚至是忽然想到这些都是假的,可那种念头刚刚涌动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的握紧了手指有些自行惭愧。
躺在一侧的温浊面色依旧格外苍白,丝毫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马车走得很稳,也大概是他们已经不需要尽快的赶路了,熊蛮儿披甲骑马与之并立而行,他的面孔上看不到太多的表情,或许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活成了这样,手中的那把染血的大刀再不离身。
与之同行的百余人云家铁骑浩浩荡荡,但显然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可他们不敢去开口询问半句,军中铁律也让他们过早的学会了很多的事情,比如沉默这种东西有时候能够杀人,有时候也能够救人一命。
“你……真的是我的哥哥?”
云欺虎终于是忍不住的出声问道,只是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气力,连最后的那两个字都是细弱蚊声的连自己都差些听不清楚。
而那坐在他身前的少年终于抬头睁眼,一声不吭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不过是称作孩童的人,他的天真倒是还剩几分,只是眼中的戾气会随着时间逐渐的攀长,甚至是会比那云千秋还要杀人如麻。
“我是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云嘲天柔声说道。
可云欺虎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憋出了一个嗯字。
他连自己为什么想要开口询问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父亲的一句话,他或许就必须的去改变掉许多许多的东西,这个自己从未见到过的哥哥,即便是父亲也曾经不止一次的和自己提起过,但是对于一个早就不存在的人,即便是多年之后他的出现,也很难去改变一些早就认命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父亲提起过还有一个哥哥的,但是……”
云嘲天接过他的话。
“但是他已经死了。”
死亡,一个多么让人恐惧的字眼。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出来,他的那双黑色的瞳孔里,甚至是看不到任何的涟漪,好像他真的已经死过了一次一样,而任何人一旦经历过无限接近真正死亡的恐惧,他们就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看轻,把所有一切当做是不屑一顾的存在。
云嘲天也不例外,但凡是人就不例外。
“你恨父亲吗?”
云欺虎低下头去,忽然小声问道。
马车忽然的颠簸了一下,很快的便是恢复了平静,而云嘲天那面孔上的痛苦也是一闪而逝,只有他那双紧握着古剑的手掌跳动着一根根猩红的青筋,气息乱了一些。
他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更不愿回答。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云欺虎沉默的点了点头,安静的望向眼前那双漆黑色的眸子,像是一块温玉一样的美的让人窒息,但又像是深海中的黑灰一样阴沉的让人不敢大声喘气,他小心翼翼的盘坐在蒲团上,心中想着许多的事情。
可云嘲天并不在乎他在想些什么,而无论他想到什么,哪怕是怨恨自己可能会多去属于他的东西,这都并不是不可以原谅的事情。
“我要喊你一声哥哥吗?”
看着眼前的人又要闭目养神,云欺虎忽然鼓起了勇气小声问道。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温柔,即便是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平淡,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那种平淡的眼神里,像极了他们的娘亲,那个温柔的让人无法不去心动的女子。
少年别过头去,低声说道。
“算了,我早就不是云家的人了。”
白霜城起先并不叫座白霜城,而是以云王妃寒烟城命名,只是后来因为种种缘由这才改名叫做白霜城。
城门高百丈,门上龙头雕琢一对,四枚尖锐的獠牙染着朱红大漆栩栩如生,虽以入深夜,可守在城门处的十几人却是双目通明,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从远处缓慢赶来的人影。
他们害怕的颤抖了起来,甚至是连手中的长枪都是有些的握不住。
若是那些人走的快些还好,自己也闻不到他们身上那种刺鼻的血腥味,可他们一行人偏偏是放慢了脚步,像是一群饕餮一样。
云嘲天撩开了身侧的帘子,安静的望着这个记忆力模糊的城池。
许多年过去了,有些东西也会随着过去,物是人非这种东西最为恋旧,但不可能挽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口中肥而不腻的香肉,手中淳而不苦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