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冲过去抱紧这个流淌着自己血液的孩子,他甚至是不在乎自己需要去跪下求他喊自己一声父亲,血浓于水这种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但那些可以改变的事情,就足够将这些血浓于水变成无稽之谈。
“这几日你过得可还好?”
云嘲天面无表情的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两鬓上已有的几分斑白,即便是他大半个人都已经融入了黑夜里,可早就学会在黑夜中捕猎的自己,视线一直都是能够如此。
看到该看到的,看不到不应该看到的。
“还好。”
意料之外的回答,却又好似是预料之中。
云千秋有些难以适应的搓了搓手,神色愧疚的侧着身子站在门槛处,他安静的等着少年迈出那一步去,可后者只是沉默的反复打量着他,许久之后方才自嘲的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云千秋问道。
云嘲天答道。
“笑天下可笑事,笑天下可笑人。”
屋中热酒已经盛满,精致的水晶杯樽安置在书桌上,特意打扫出来的桌子上铺着一卷造价不菲的古玩,看着那云千秋摆弄着盘子里有些烤焦了的鹿肉,云嘲天沉默的坐在他对面的地方,也不在意自己的衣衫湿漉漉的黏在了身上。
酒是好酒,散发着醉人的香味。
可三番两次被温煮的酒,就多少的没了那种醇香。
“要喝点吗?”
云嘲天并不客气的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却只是抿了一口之后便放了下来。
“不好喝吗?这是府里最好的桂花酿,已经封藏了差不多十个年头了……我本来想着,今年在你娘亲的祭日上再启封的,真是没想到还能够见到你,当真是老天爷待我云千秋不薄了。”
少年继续的沉默着,视线却是扫了一眼桌上的糕点。
他捻了一颗并不算太大的红枣,小小的咬了一口,却忽然抬头看到了云千秋那期待的表情,心中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将手中那颗剔除了枣核的红枣给咽了下去。
“你小的时候总爱吃这些甜东西,你姐姐也骄纵你,所以这金丝大红枣每年我都是要派人去南方运送一些回来,还有那些你喜欢吃的果子,我都是特意吩咐下人打点着的……”
手中的酒杯忽然被打翻,本正是兴奋中的云千秋却是忽然的愣了下来,他默然不语的扶起了桌上的酒杯,纵横着岁月痕迹的老脸上,无端的流下了两行的泪水。
“云镇武已经死了,世间美味再好他也已经尝不到的。”
云嘲天漠然的提起了那壶还未温煮过的桂花酒,大口大口的灌入了喉咙里,酒水甜而不烈,倒是养胃的好东西。只是这般的喝法实在是有些粗鲁,喝的太多了必然是会伤身的。
可他不在乎,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反倒是云千秋咬着牙握紧了手指,面色哀伤的别过头去。
“我说过了,如今的我不过是出山门的一个小剑客,唤名云嘲天,你也不必因为他人而心声如何的愧疚,至少在我看来也是没必要的事情。”
可说的永远都要比做起来轻巧。
少年瞳孔深处的痛苦,谁又能够看得到?
他也不过是隐藏的比别人要更深一些而已,这也是这些年里他所学会的不多的东西。
“那日我……我……我若是心狠一下,三十万铁骑定然是能够扫平那大离王朝,或许那样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纵然是要我背负着灭君的骂名,我也不在乎了。”
云千秋小声的说着,倒是不像一个四十岁了的真正中年男子。
可他毕竟是没有那么做,无论是因为所谓的道义,还是为了他身后那些并不应该卷入其中的士兵们,他都没有做出心中所想的那个选择。
“我不恨你。”
云嘲天淡淡的说道。
可云千秋却是哭的撕心裂肺一般,只恨不得跪下去看着眼前这人,看着他那张没有过多血色的面孔,等着他说一声我恨你。
世间不恨的事情太少,哪怕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都毕竟会因为大小的事情而憎恨着,谁也躲避不了,谁也逃避不了。
“我只是恨我生在王侯人家,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就罢了,纵然是食不果腹至少还能期盼着明日的朝阳和晚霞,衣着破烂也无妨,只要是冻不死的就总会看到来年的深春花开。”
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只有那壶翻到在桌上的酒散发着古怪的味道,泼开的一摊浓墨染了整张桌子,本是昂贵到了极点的一副古玩字画,却是因为那一杯酒就此成了一件废物。
云千秋不再出声哭着,他疲倦的依靠着身后的木椅。
这些年里他何尝不是憎恨着自己?那种沉甸甸的包裹忽然落地的感觉,反倒是真实的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