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花自芳还在就会发现那一拨高矮胖瘦皆有,打扮也是贩、夫、走、卒、士、商都有的练家子看见那一老一少后都恭恭敬敬的低头让出了一条路,那书童狐假虎威的走在前面很是威风。
那书院已经化为一个天坑,虽有十丈有余倒也不是深不见底,坑内黑气弥漫皆是灰烬,那书楼和十丈土地以及一具尸骨早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老书生悄然垂泪,小童六岁时就被老书生买来,这六年老书生在内阁三进三出书童当然知道也习以为常,最厉害的一次,一位早已经看先生不顺眼皇亲国戚,已经把钢刀架在了先生的脖子上也没见先生讨饶,这一天老人为故人落泪两次。
老人喃喃自语道:“小匣子,读书要和这位能守诺能入圣的田泊丞学,不要跟你爷爷学。”
二人虽为主仆但和普通人家的爷孙也没什么区别,但牛耳并未要求小匣子改他的姓,依然姓阳。
阳光。
小匣子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他其实更想做一个仗剑而行的大侠,想杀人就杀人想唱歌就唱歌,比读那些劳什子书爽多了。
“牛耳?你怎么有脸来找他?”
班君挎住了剑站在书院门外,声音微微发颤,她看见了那座大坑就明白了一切。
阳光很久没有听见有人直呼先生的名字了,印象中只有穿着便装去那间陋的不能再陋的旧屋,找先生蹭酒喝的皇帝才这么直呼名字,先生时常自嘲斯是陋室,吾德也未见得有多馨。
牛耳干脆坐在了书箱上,小声说道:“因为当年我们同过窗,一起喝过最便宜但解乏的地瓜老烧,一起在夜里冻得睡不着觉的时候裹一条破被促膝长谈点评天下英雄豪杰,一起立下鸿鹄壮志想要青史留名一二。”
牛耳抬起头干涩一笑继续说道:“一起结拜金兰,不过拜的不是关二爷是智圣曹文定,他说二爷看不见摸不着,老曹的事迹仍然有迹可循。”
班君冷笑了两声,抛下了一句:“书生嘴脸最可恶,只会死了之后大做文章猛吹法螺。”转身就走,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跨进书院的门一步。待这一对气场惊人的女子走远,阳光才愤愤不平的说道:“师傅,这个蛮横的女人是谁,凭什么对你和田先生的关系指手画脚。”
牛耳起身摸了摸阳光的脑袋说道:“她是最有资格说的,她等一个人等了二十几年,你说她有资格么?”
阳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墨香如果也等自己二十多年那该有多惨?
捧着花锄的毛琛突然出现在班君出去的小路上低头道:“田先生有一言,勿等,勿念。”
班君停下脚步,君子剑突然出鞘扫平了那一片田泊丞辛辛苦苦种大的竹林。
毛琛说完这一句话又悄悄离开,这几天蛛网的人明里暗里差点将小小的武通城翻个底朝天也没见那小子的踪迹,搜寻范围开始慢慢扩大,做为蛛网在武通城级别最高的七爪蜘蛛毛琛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羊角辫少女看着背对着自己班君对着那一片断竹发呆,小心翼翼的说道:“班先生,我们不进去看看?”
没有回答,但少女不用去看先生的脸也知道,东林书院的三位大讲教之一班君。
此刻定然泪流满面。
“凭什么不让我想不让我等?我就想我就等。”
班君狠狠的呢喃道。
那羊角辫少女竟是听的痴了一般。
然后她也不争气的哭了出来。
牛耳从大坑旁边掬了一把土收进一个小罐子里:“你是知道我的胆量的,有时候大的不行有时候小的不行,这一把土就算是你的坟冢了,也让我在清明、中元的时候有个念想,这辈子要说还有什么没完成的愿望的话,还真有两个,一个你、我还有那个远在金羌的梅在毅都知道,另一个就是死后能埋在你旁边。”
牛耳小心的收好罐子又从书箱里掏出一块烂的实在不能再烂的破布。
“梅在毅去金羌你和他割席断义,我去当时还未显名的皇甫慕青身边时你与我断袍绝交,如今这截袖子我还给你,你这次可推不掉了吧?”
牛耳烧掉了那块破布,又背起了书箱转脸对发呆的小匣子说道:“走,跟爷爷回长留,这一次我要自己把那个纸糊内阁的名号给撕下来。让人把这个坑给填平吧,先有不平事才有不平路啊!”
小匣子转身跑出去,他自然知道该去找谁。
牛耳背起书箱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转头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说道:“我诺是能修一部书,其中定有你一页,老梅我给他留半页。”
牛耳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不能再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