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这真是一个伤人的词。

因为这意味着, 他和楼盏的一切，包括这几个月让他神魂颠倒的爱情，都是一场谎言。

多么可笑啊，活了上千年、以残杀人类贵族为趣的人鱼, 被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贵族小孩骗了, 几乎丧失生命。

奄奄一息着回到海底的露西亚这样想, 内心残余的爱意几乎被仇恨全数覆盖。

在上次被半蚀伤到后, 虽然他心里对楼盏产生了怀疑, 但心中仍然保留着一丝期盼——

这一定是他们在挑拨离间，对吧？

所以被救回去以后，他只呆了一天，就趁着照顾他的人不注意, 拖着仍然伤痕累累的身体偷偷溜到了陆地。

半蚀侵蚀过后，人鱼将失去变幻双腿的能力，露西亚再次穿上了遗弃多日的裙装，繁复冗长的裙摆将他的鱼尾尽数遮盖, 但走路依旧是一个大问题，他只能依靠自己还算完好的尾鳍一点一点挪到了楼伽家的庄园。

是上次楼盏跳窗、他接住他的那个地方。

天空有些阴沉。

近乡情更怯，他好不容易到了地方, 却突然又有些不敢进去了。

他要进去吗？万一这一切都是楼盏哥哥为了分开他们的阴谋怎么办？楼盏会生气吗？

正胡思乱想，露西亚突然听到了交谈的声音。

“笑死了，哥,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他只是玩玩而已吗？”男孩尚且成年的嗓音清脆悦耳, 从屋内传来有些失真, 但熟悉的语调让露西亚辨认出这就是楼盏, 眼睛先是亮了一瞬, 在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那一点光亮就消失殆尽了。

“你们去杀他了？”声音带了点惊讶，“有必要这样吗……算了，死就死了吧，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楼迦罗问。

“可惜——我还没骗到他手里的财宝啊哈哈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他？”

耳边的声音逐渐飘远，露西亚后知后觉感到了心痛，思维却在这一刻无比的清晰。

怪不得，露西亚想。原来是为了财宝，怪不得每次楼盏生气，他怎么都哄不好，一拿出那些宝石金币他就开心了。

他根本不想和自己结婚，只是觊觎他手里钱财。

卧室里，楼迦罗听着外面的人离开的声音，又推开窗，确认露西亚是真的离开后，他笑着点了点头。

“干的不错。”

面积不大的房间，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听到楼迦罗的夸奖后，他缓慢的眨了下眼，放下了一直掩着嘴的手。

他是一个口技者，从小时就善于模仿各种声音，大了以后，他被送进了马戏团，像那些哗众取宠的动物一样，站在台上表演着各种逼真生动的声音。

“好了，出来吧，宝贝儿。”

男孩愣了一下，直到背后的门传来声响，才意识到面前这位身份高贵的二少爷说的不是自己。

被另一个和楼迦罗有几分相似的人拉着走出来的人似乎有些不情愿，整个人都表现出一种抗拒的姿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这样看不清脸的模样，也莫名让人心潮澎湃。

楼迦罗注意到男孩怔愣的目光，胸口涌出一阵烦躁，抬手把人驱赶走了：“好了，你下去吧，报酬我会给你的。”

咔哒。

门再度被关上。

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气氛有些沉闷压抑，像是等待着喷发倒计时的火山，看不见的硝烟遮天蔽日、浩海荡天，直到楼迦罗的笑声打断了这片窒息的宁静。

“刚才都听见了？”

“……”

楼迦罗倒是不在意他的沉默，又慢悠悠地继续说，“那天露西亚说，你本来是让他来杀我们的？”

“我们”，自然就是楼迦罗和楼伽叶。

“为什么呢？”楼迦罗注视着面前被大哥死死攥住手臂的少年，似乎是真的想不明白，轻声细语的质问骤然变得响亮，“难道‘我们’对你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种还不够好吗？！”

轰隆——！

闪电将整个房间照得雪亮，疾风骤雨呼啸而至，下一刻，噼里啪啦的雨滴就砸在窗户上，化作一片片湿痕。

——火山，终于爆发了。

“我没有，”楼盏咬牙道，“我不知道——”

他勉力维持着冷静，其实心里已经虚的一批了。

谁知道会这种时候翻车啊啊啊！这下好了，三边全得罪完了，只能期盼着装傻逃过一劫。

楼迦罗看着直到现在还在撒娇卖乖的楼盏，感到了有趣，便真的笑了。

“那我就来告诉你，宝贝儿。”楼迦罗手指抚了一下楼盏的脸，微微笑道：”你想夺权。“

想要拿到楼伽家族数百年的权柄，把李代桃僵的少爷身份匡扶正位。

老公爵豢养了他这么久，他却还想窃取更多。

多么恶劣，明明是这么不知感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