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正堂内灯火明亮, 落针可闻。
刘瑾修长的手指钳着一小桐火箸儿,慢条斯理拨动手炉内的银屑炭,清致的眉眼陷在一片无色的烟火里,瞧不真切。
自太子册封起, 皇帝已不管朝政, 就连锦衣卫都下放到了太子手中,现在手里唯一握着的也就东厂与禁军。案子最先是锦衣卫发现的, 禀了太子, 而锦衣卫也归东厂属辖, 探子得报, 也会抄一份邸报给东厂,他一向吩咐沈府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他。
朱谦知晓这桩事不奇怪,刘瑾奇怪的是朱谦竟然亲自来了。
郡主不是不待见他么,怎么还敢来。
刘瑾再位高权重, 还是皇家的奴婢, 论理不该坐在朱谦下方,只因有救驾之功, 朱谦一向看重他, 吩咐他坐, 他便只能坐着, 兴许朱谦是让他审案的意思。
别看朱谦面上沉肃,心里已打了退堂鼓, 早知刘瑾出面, 他就不必来了, 就怕回头传到沈妆儿耳朵里, 怪他插手, 惹她不快。
左侧的王钦更是默默抚了抚额, 他恰巧从都察院的衙门回来,路过顺天府,见门前围了不少百姓,遣人打听得知杀了侯府公子,而凶手正是杨三郎,登时提了个心眼,杨家与姚家有些过节,杨三郎又是沈妆儿的姐夫,王钦担心其中有蹊跷,便寻了个借口从侧门进了顺天府。
踏入院子时,没注意到堂上坐着朱谦,转背吩咐顺天府吏员,将京兆附近诸县的人口簿籍税册给拿来,吏员以为他要查档,胆战心惊,麻溜地去后衙将近三年的簿册全部搬来了正堂。
王钦跟前的长几上便堆满了文籍造册,早晓得朱谦与刘瑾会来,他何至于插一脚,只是话已说出去,造册搬了来,临阵脱逃,不是他的作风,遂硬着头皮坐下。
常秀山连滚带爬地进了厅堂,跪着就没过身,从小吏手中接过乌纱帽,手忙脚乱往头顶一罩,冲朱谦行了跪拜大礼,
“臣见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殿下屈尊降贵,不知有何吩咐?”
常秀山揩了揩额尖的汗,诚惶诚恐地磕着头。
脑海飞快思索近来有何公务出了岔子,惹得太子出山,绞尽脑汁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猛然想起同知所说,那杨三郎是前太子妃娘家的女婿,朱谦总不能是为了前连襟的事而来吧?
这不大可能。
那太子妃不是狠狠打了太子的脸么?
来报仇?
更不至于。
常秀山揣着疑惑暗暗戳着朱谦,朱谦避开他的眼神,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刘瑾。
刘瑾会意,便慢条斯理开了口,
“常大人请起,殿下微服私访,并无他意。”
微服私访,并无他意,这八字一出,常秀山便知是为了这桩案子而来。
心里有了底,常秀山也就不那么慌。
只是,王钦怎么也来了?
常秀山笑眯眯又冲王钦作了一揖,“王大人安好....”眼神已瞥到王钦跟前的账册,心中顿时一凛,王钦若为公务突击检查,麻烦变大了,王钦此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万一查出什么不对,堂上还坐着太子与东厂提督,常秀山几乎可以断定,他的政治生涯到此为止,兴许还会连累家人。
怎么办?
常秀山压根不知,堂上那两尊佛已如坐针毡,恨不得寻个借口走人,哪有心思治他。
常秀山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落到一处,今日这案子一定要按照太子的心意来审,先把太子哄好了,王钦的事便迎刃而解。
常秀山躬着身请示刘瑾道,
“刘公公,若太子殿下无其他吩咐,那臣便继续审案?”
刘瑾盯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常秀山一声令下,捕快迅速将人带入院中。
宽阔的庭院里,陆陆续续挤满了人。
杨三郎已被押来,同知还算是有些眼力色,未定案之前,他并未将杨询怎么着,只是将手覆住,让他跪在堂中。
威远侯府的人见监国太子,内阁首辅与东厂提督齐齐端坐于上,一时都吓懵了。
常秀山按照流程,将案子当场审了一遍,除了杨三郎咬死不认,其余的与刚刚并无太多出入。
但堂上三人非等闲人物,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疏漏。
朱谦还未吭声,身为首辅的王钦,见底下的官员粗枝大叶,极是不满,语出讥讽道,
“依常大人的意思,这凶手便是杨三郎?”
常秀山听出王钦这语气不对劲,脑门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连忙躬身一揖,“还请王相指教....”
王钦也懒得与他分辨,直接吩咐道,“将仵作提上来,重新验尸。”
刘瑾在一旁以不高不低的嗓音压住全堂,“从刑部调来的仵作到了没?”
东厂缇骑答道,“已侯在门外,小的这就将人招进来。”刘瑾来之前,已吩咐人调查底细,该备的人手一应俱全。
威远侯府姚大公子闻言,顿时脸色发苦,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