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观音知道这些做大夫的难处, 皇帝对她十分温存,然而待他们却称得上是严苛。
即便他是这些人遇见出手最为阔绰的主顾, 可是却足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这不得不教人害怕,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的本性。
张大夫也是有几分可怜面前的郑夫人, 为她日后得宠谋算,虽然说皇帝重视子嗣, 但还是尽量流了这一胎为好,他也是男子,知道一个父亲对更聪明健全的孩子会更多偏爱,因此实在是不忍心瞧她日后又要为这个孩子花费许多精力。
“恕在下直言,夫人若是执意疼爱这孩子, 倒也罢了, 若并非如此,也该早做打算, ”他面色冷凝, 其实若是再大一些, 他们也没什么把握,到那时候, 分娩一个死胎, 无疑是格外艰难的事情。
郑观音也晓得,然而却迟疑, 低声问道:“并不只有你一个诊过我的脉,圣人的院使也一样来过。”
既然民间大夫都有这样的本事, 皇帝身边人焉能瞧不出?
她若是直接打掉这个孩子, 恐怕对自己除了伤身, 没有半点好处可言。
“院使若是肯向圣人明言,陛下还会对夫人这样好么?”
身处道观,与世隔绝,张大夫虽然没有听到过坊间有关妖姬的传闻,然而他却亲眼见圣上对郑夫人这样无微不至,只怕是亲生骨肉也未必有这样好,以一男子的经验度之,皇帝不会觉得这胎孱弱:“夫人以为呢?”
郑观音想想也是,圣上不就是爱她的年轻美貌,而且也不完全肯定这个孩子是他的骨肉,既然太医院使为了自己的脑袋都这样谨慎,她将来若是做出什么事情,既能顺遂皇帝的心愿,免去一个不太出色又身世可疑的孩子,又不会为此背上太过沉重的包袱,只要这个孩子不是因为圣上而流,皇帝便会与她站在一起。
只是这要是实现起来,似乎也难,太子之位稳如泰山,皇后虽然十分不待见她,可要说动手,她也没什么把握。
张大夫温和问道:“夫人可想好了?”
郑观音迟疑片刻,缓缓点头,她抚了一下腹部,轻声道:“您给我开安胎药罢,总不能连累了您。”
张大夫愕然,他虽然也害怕被郑观音所累,可是郑夫人方才也不似愿意保胎的模样。
“您夫人我上次见过,面团团的富贵相,我瞧她的首饰似乎也戴了两三年,您回去的时候把这对钗给她,就当是我答谢您肯直言,”郑观音将鬓边一对不算奢华的金钗取下,含笑道,“这上面没有宫中徽记,尽可以放心,其余两位大夫若是愿意同您一般这样真心待我,我也是一般赏赐。”
郑观音如今再也不缺金银,也不心疼赏赐,只是面上仍有些化不开的愁意。
张大夫忙将那一对足重的金钗接过,上面还镶嵌了红宝石点睛,他心下了然,忽而又生出一点寒意,郑夫人是希冀他们三个能够统一些,只要他们三个统一口径,宫里那位肯识时务,不说出些实话来,大家或许能有惊无险地将这件事瞒过去。
过了数日,这几位大夫她依次见过,南栀不免生出些疑心:“娘子的首饰倒少了许多。”
郑观音慵懒支腮,打趣她道:“又不是被贼偷去,我身边也没什么可打赏的,难道赏人屏风花瓶,教人搬出去?”
南栀无奈,转日,宫中便派人送她许多金银瓜子,并许多铜钱银锭,满满装了三盒,郑观音含笑:“怪不得宫中人都想做嫔妃,原来竟是这样阔绰。”
“哪里是嫔妃阔绰,奴婢瞧,是您阔绰,”南栀还是忍不住提醒一下郑观音,“圣人平日里都不若娘子大方,您若是一开始便这样豪奢,奴婢们对您的期望,便天然比其他的主子更高。”
皇帝对于宠爱的女子当然不甚约束花销,这屋中凡能瞧得见的,都不惜人力物力,但是穷人乍富,也容易有些问题。
郑观音莞尔,谢过她的好意,她平日里赏赐奴婢当然不会太过分,反而将人养成刁钻傲慢,只是这三个大夫,收了她许多银钱,又叫她知道家人的容貌长相,威逼利诱之下,还是肯为她做事。
只是过了一段时日,长安之中忽然传出一桩风流趣闻,说是早已故去的谢家四郎,在外竟然蓄养妾室,还早早生下一个儿子,只瞒着当初的夫人一个,如今母子两个断了口粮,没奈何寻到长安,希望认祖归宗。
话不知道怎么便递到郑观音面前来,她哭了两三回,便是圣上过来,瞧见的也是她通红的眼。
圣上平素涵养虽好,可瞧见她伤心欲绝,还是暗暗骂了一声,是哪个奴婢擅自揣测圣意,将这件事告诉她。
“圣人,”郑观音的腹部已经隆起弧度,然而她见了圣上,还是第一时间下榻,连鞋也不曾穿便奔向他,教他牢牢抱在怀中,轻声道,“您还会来瞧我。”
圣上见她这样依赖,倒也说不出是福是祸,见她只穿了菱袜踩在柔软地毯上,无奈将她抱起,轻轻放到榻上,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哭什么,难道天塌下来了?”
谢文徽养外室,这要是真的,对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