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两刻,两刻钟便成……你们在城外等我消息。”
柳直没再说话,倒是心直口快的老黄在旁边急开了:“你见了营防图,不要自己犯险引他们!你打个消息与我们,我们自己想法子进城。”
“我们派个兄弟跟着你。你得手,便在城郊等我们接应,不要将景年带回来。”
柳直插话进来,眼睛看着她手底下的小男孩。
他伸出手去,狠狠地摸了一下景年的脑袋,好似要把什么心绪揩在他头上。
“景年,三年下来,你胖了些,我无愧于你爹娘。进了汴京便是家,你脑袋灵,想法子找到亲戚,别再与江湖人有甚么来往……往后日子里,莫要提起我们姓名,也莫要动心思找我们。”
“伯父,我不能再见你们了么?”
从孩子嘴里传来的惆怅的声音,令柳直一时有些恍惚,他说不清楚自己胸中这股子闷气是哪里来的,他见惯了多少人在自己这双手底下死去,也一次都没有过这般心情。
——不能见么?
自然不能。
他们是不堪似过街老鼠般的贼人,谁沾上他们,谁就要倒霉。
他们是为抢夺金匕首而来,是为复仇、为替天行道而来,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他们是朝堂权贵欲除之而后快、平民百姓见了就要吓破胆的刺客。
景年是什么人?他既是商队遗落的孩子,爹爹又是汴京人,想也知道是家中行商出身。那么他的日子应是锦衣玉食、高头大马,不出十年,便是汴梁城里又一个簪花玉带少年郎。
他们之间,云泥有别。
他不应当同兄弟会扯上关系,两三年已是极限,若再走得近些、赖着兄弟会长大,反倒要毁了他。
“你寻到爹娘后,便不能。若要再见,要么横行霸道,来日担一身禁卫军衣裳;要么加官进爵,把你名姓前头冠上张!”
“莫讲这些,他哪晓得禁卫军和甚么张邦昌。”孔飞拉了拉景年的手,蹲下身去,勉强挤出笑容来,“阿年……走,待我脱去白袍,你便喊我秋月姨。”
景年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看着眉头紧锁的孔飞,乖乖地喊了一声,旋即又扭过头去,却看到柳直别着脸,没有瞧他。
·
汴梁内外,灯火通明,欢声宴饮,堪可达旦,三更才息,五更又起。
此时的城内夜市红火,往来商贩挑着货品,专拣人多的缝隙里走。
酒家楼上挂着成串的灯笼,照得一旁酒旗赤里见白,把个蚊虫也一同晒成了嗡嗡乱飞的白点。
旁边卖炒果子和甘羊羹的摇着小鼓引了一群群的半大孩子,卖糕饼的把油纸抖地唰唰响。吵吵嚷嚷的声音时不时从人群里爆发开来,直直冲上云霄,说是挤破天也不为过。
此处尚是外城大街,若是往内城去了,便是直到宣德楼脚底下,这叫卖声也不曾断绝几分。
京师禁卫军伍长郑勇,便住在这条街上。
他才从洛阳公办回来,火急火燎地带着一身凉风,刚躺下没一会,就在二更天的梆子里听见几声迟疑的“笃笃”声。
大晚上的,谁又来叨扰?莫非是张邦昌张大人派人传他说话?
郑勇披衣起来,见旁边义子屋里没动静,便挠着络腮胡,提了盏灯笼,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听见细如蚊蚋的交谈声,乍一听,像是个女人在哄小孩。
“要饭的,莫在这里叩门,去、去!”
那人还没走。
郑勇隔着门板听了一会,那女人却还在固执地慢慢敲门。
他方要发作,又听门外一阵啜泣,那妇人对着什么人哭诉道:“可怜我命苦又身单,竟寻不见家宅何处……”
旁边小孩年岁不大,嗓音一时难辨男女,只听他安慰道:“秋月姨,你莫要哭,方才的哥哥已经指了地方,这街上就一家郑大人,不会错的!”
慢着,他说谁人?
秋月姨……秋月?!
这女人的声音,还真有些耳熟!
郑勇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几下拆了门闩,猛地拉开大门,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来人:“秋、秋月?!”
门外面,隔着夜市的灯光,一身破烂衣裳、苗条如昔的孔秋月拉着景年站在郑勇面前。
一时间,哭红了眼的妇人和惊疑不已的男子相顾无言。
“你——秋月,当真是你?你不是叫贼人掳去了?!”
郑勇双手颤抖,眼前妇人正是他三年前被贼人掳掠失踪的发妻,孔家小女秋月!
孔秋月哪还说得出话,她瞧了一圈家宅里不曾变化的摆设,知她夫君竟没再续娶,一时双目含泪,只顾着低低哭诉这些年落魄流浪的苦。
景年捏着自己的手指,眉毛也撇了下来,待孔秋月哭声渐渐地小了、郑勇的劝慰也停了,他才径自走到郑勇腿边,拉着他的中衣,不住地摇晃:
“官爷爷,官爷爷!小子家住得远,才带着姨姨找了半城,不知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