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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找那小兄弟了,咱们找了好一阵子,影儿都没有,这会怕是给冲跑了。先把石头弄上来,点一点!”
“石头都在底下,你们去点,”景年锤了一拳船舱,“我去把那人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年长的几个看他如此固执,又不好管束,只道是年轻人不懂规矩,不知道每有事故,河神都得带一条命走的。那小兄弟既被冲走,恐怕性命难保,这年轻人莽莽实实,还真能从河神手里抢人不成?便纷纷摇着头,爬上了岸。
景年潜进水里好半天没有动静,周围看热闹的、议论的、趁机卖东西做生意的渐渐散了,只有零星几个老人还在甫成旁边看,担心那救人少年的安危。
“老伯,”赵甫成抱着景年的衣服,向旁边搭话,“这船上怎会运这么些石头,这不是运粮船么?”
“看你学生模样,怎会不晓得?”老人上下打量他几眼,“打前几年,运漕船皆改运花石纲,为官家祝寿、赏玩。这河里隔三差五便出事,次次都是奇石压船,那些人宁可不要命也要找全宝贝,唉……作孽啊……”
甫成羞赧,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潜心画画,官家的旨意竟没一介老叟知道得清楚。他又去看翻船,正看到景年背着身,从对岸往上爬着,又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赶紧逃离了老人身边,从桥上往对岸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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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那些人所言,景年没寻到人。他手中抓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扒住岸边的苔石,把灌了铅一样的腿努力往岸边攀去,谁知脚底一滑,险些再度跌进水里。刚扑腾两下,忽然有什么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又顺势捉住手肘、上臂,景年赶紧借势重新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在岸边,咳了几口浑水出来,又忙不迭地爬起来,朝那出手相助的好汉道谢。
然而定睛一看,他却怔了一下:那么大的手劲,竟是个书生?
眼前这精瘦的壮年男子约摸三十岁,身着儒袍,头戴儒冠,鬓边别着朵花儿,眉眼颇有些笑模样,正关切地问他:“小兄弟,你水性好,却忒拼命些。汴河水流不定、非壮士不敢游泳,此乃众所周知,我方才见你次次下水都正冲着激流过去,又有些分不清方向……听口音,你不是汴梁人罢?”
看着带笑意的双眼,他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正道先生!”
甫成兴冲冲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一路小跑过桥,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跑到男子身边,寒暄道:“正道先生,晚学还真碰上您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闲逛来此,不想目睹这位小兄弟助人一幕,便顺手搭救,怕他受伤。——你拿的可是他的衣物?”男子神情可亲。
甫成忙将衣服递给景年。
“正道先生,这位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张景弘大人之弟张景年,原先不慎失散,流落杂耍,现在才回来,先生恐怕没有见过他。”
那人若有所思地打量过来。少年自知裸露上身甚是不雅,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行礼,这和颜悦色的男人便自我介绍道:“幸会幸会,鄙人张择端,得官家提拔,在翰林画院管理画工。小友竟是小张大人的手足?与择端同祖同宗,真是有缘呐。”
“不敢不敢!”景年偶尔听人说起过名噪一时的大家张择端,知他心系百姓民事,画也擅画平民市井,心中有些好感,不想却是这么个好脾气的先生,一时更加欣喜,“年愚笨无礼,不敢与择端先生妄称亲戚。”
“喂,你怎能直呼先生大名!”甫成胳膊肘拐他,“喊正道先生才行!”
“不碍事,不碍事。名也好,字也罢,是在喊我便得体。”
他二人闲聊起来,景年收拾完毕,低头瞧见刚刚捞出来的布袋,便拾起来:“甫成兄,我刚刚在船舱上层寻见一些东西,看着像是你画画儿用的颜色,你且瞧瞧看,若有用,正好拿着。”
甫成接过来打开:“咦?瞧着像赭色,又像朱砂,好似不是颜料……”
择端先生便拿过来看看,闻了闻,又伸手搓了搓,忽然严肃道:“此物有多少?在什么地方?”
景年想了想:“不少,大多混在箱子夹层,这是淌在舱板的一摊。此为何物?”
“怪哉……”
“择端先生?”
“嗯?——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两个先随我来。”
甫成和景年面面相觑,不知道择端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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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药?!”
二人惊呼出声,景年干脆站了起来。
择端先生没有回答,他正和这家不起眼的珍玩铺掌柜站在一起,研究这包潮湿的火药。
这珍玩铺子乃是品鉴家族向氏旁支向禹所开,人如其名,名似项羽,模样也有些霸王之味。他长一脸络腮胡,乍看像个莽夫,脾气也不小,却对收藏之门颇为精通,也好自己打造些奇怪的器皿、兵器,江湖人称“霸掌柜”。前些年机缘巧合结识择端,这几年便常常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