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实地,便拖着左腿起来,出声唤道:“嘿呦,看看这是谁来了!”
“我的好师兄,你可别贪嘴了!”景年上前来,“我才从京中连夜过来。你怎么往张邦昌身边闯!”
他打量几眼对面身上,只见他精神尚佳,左半边身体确是有恙,自脸侧到露在薄被外头的胸腹都是比右边红上好多。
又见少隹左肩上缠着一道绷带,中间伤处隐隐透着一团黑血,他便呲牙吸了一口凉气,难以思想师兄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亦对禁卫军之狠毒又见识几分。
“臭小子,你倒是先问问我咋样啊!”少隹骂一句,重新躺回枕上,自嘲摇头,“别提了,都是你那破事害的!亏得爷爷拼着一口气跑出来,那群狗皮想把我扎成车轮子,要不是我趁人不备夺了把兵器,要不然这身上得开好些窟窿眼。”
“我?此话怎讲?”景年捡了个蒲团坐下来。
“我才到洛阳没两天,吃着饭呢,听见一个西南口音的女子在说话。你不是说甚么白衣女么,我仔细瞧瞧,越看越像,就跟着看她身上有什么名堂……谁知她竟是张邦昌的影卫!”少隹歇了一口气,后怕道,“我便是一口气摸到了张邦昌住的驿馆里去了,我的娘……”
“竟是张邦昌的人!”景年惊疑,“那她帮我又是为何?”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女人下手也是狠,我就在窗户底下蹲着,她在屋里都能发觉,嘶!窗户都给打破了!要不是爷爷躲得快,我这脑袋都能给她打穿……”
“师兄福大命大,幸好幸好。城内都没得到张邦昌出城的消息,若非师兄遇险,我们尚不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跑这里来了……”景年皱眉,“他知道有刺客现身,现在恐怕不会离开罢!”
“我手下去探了,他原定三日前返京,临时耽搁一日,已于昨天出城。”周荷道,“自他一走,洛阳城当晚便戒严。恐怕今日之后,京城也要起风了。”
“我来时倒未受阻碍。”
“你是禁卫军张家的人,又与我夫君以写生风物为名同来同往,自然可以出入方便。”
“许是守军一见身份便松了警戒,幸亏他们没有仔细看我,”景年依然紧张,“只是八年前我的长相曾在这里留下案底,他们若再见我目、疤、痣,恐怕会横生枝节。”
“你得快些想个办法。自昨夜起禁卫军便恢复了入户巡查,我已佯作不便一晚,今夜他们若再来,我便难以应付了。”周荷一脸严肃。
“是,只要能想法子藏住我的脸,便可以将他们打发走。”
少隹在榻上躺着,坏心眼却不见少。他不甘寂寞地将右手斜斜一举,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帘幔斗笠道:“这还不好说,你戴着它出去不就成了?”
“我是男子,如何戴此物?”景年毫不客气地对上话,“那禁卫军一看是个男人戴着幕离,岂不是知我有鬼?你这主意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话刚说完,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少隹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来,连心性稳重的周荷也憋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你自己都这么说,那剩下的可就好办多了。荷姐,你可还有闲置衣物没有?”
景年抬手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愈发感到自己反被聪明误。他后悔起来,心里一个劲地叫着不好——早知道这个人什么事都没有,就不应该费劲吧啦地跑来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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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小院外面果然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叩门声。
画学正陈尧臣款步走出,大大方方地拉开门闩,迎了一队禁卫军进来。
“例行查验。你家可有甚么可疑人物?”
陈尧臣忙道不曾有过。
“你是洛阳人么,我怎么瞧着你口音不像?”
“在下婺州陈尧臣,乃是东京画学学正,今日才进城来,欲写生洛阳风貌,不日便回奉京中翰林待诏张大人。”
“呦,原来是京师来的。你后头屋里亮着灯,可有什么人?”
“有、有,是我娘子正在屋中教习学生。”
“辛苦辛苦。敢问娘子方便否?还请叫出来看看。”
陈尧臣也不反驳,马上回到屋门口,敲门道:“娘子,你可睡下了?”
“官人稍等。”
不多时,周荷摇着小扇子便出来了,站在夫君身旁。禁卫军官挑了挑眉毛,这娘子亭亭玉立如同莲花,叫人有些移不开眼。他又问:
“不是还有个学生么?”
“姑娘家家的,不太好见生人。”周荷冲他直笑。
禁卫军几个便寻思一会:“娘子还是请出来瞧瞧罢,城中规矩。”
陈尧臣便拱了拱周荷:“你咋能不懂规矩,去,快让她出来……”
过了片刻,一个穿着浅紫小褂、杏色下裙的纤瘦姑娘推门出来,头戴白色帘幔斗笠,朦朦胧胧把面遮住。她步幅极小,身材单薄,手中还拿着没有搁下的一支笔。
这姑娘似是有些不敢见人,一直紧紧跟着周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