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很久之前，我就是这样的人。总爱自己做决定，不去想也想不到身边的人的具体感受。

明天去和复雪认真道歉吧。

幕天席地的，我看着夜空渐渐睡着了，或许是被小狐狸压着心口，又做了个噩梦。

梦见我十恶不赦，屠戮众生。

天光暗淡，甲光被血覆盖。

无尽的鲜红从城墙上倾泻而出，将城下的整条河流染得鲜红，腥气弥漫在空气里。四周惨叫不绝，而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墙上，看着血流漂橹，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身后有人歇斯底里地诅咒我，咒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寒风猎猎地吹着身旁的旗帜，上面龙的图案变得扭曲。

不得好死吗，那就不得好死吧。

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胸口传来疼痛，小狐狸将我踩醒了，还在我身上又跳了跳。我摸了摸它的脑袋，问它：“我死的那几天记起了一些事情。你以前也在我身边，是吗？”

小狐狸不动了，下一刻我的脸上落下她的长发，她看着我问：“你想起了多少？”

“我在檬山上修道，有你，昆都，和师父。”

她哼了一声：“才这么点。”

“还有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城墙上，城下……全是血。这个也是真的发生过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是发生过……”

“能告诉我一切吗？”

她摇摇头：“你从前和我说过，所有的事情除非你自己想起来，反正就是不能由我告诉你。这都是你自己要求的。”

“那天那个灰袍男子，我认识吗？”

她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我了：“嗯。”

回到碎云府的时候，迎面砸来一个药瓶。虽然复雪还有些生气，但他还是心软了。

……

不过在知客陵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十二月三日，易何竹去世了。

这个爱喝酒的老头在前一天说自己要一个人回那洞里拿些东西，见他许久没回来，我们便去找他。

他连山洞都没回得去，只在半山腰一棵树下靠着。他都没教我们什么医术，我们连他去世的原因都不清楚。

“我做的饭你还没吃完。”

给他修建了一座看起来很豪华的坟墓，毕竟，如果不是为了躲开我们，他是喜欢住在更好的地方的。又给他埋了好酒，摆了好菜。

生老病死，原来如此仓促。

十二月九日，知客陵爆发了瘟疫。症状和被庄聂云“治好”的人一样

——失去了神智，是那灰袍男子的杰作。

一切好像再次回到了乾村。

可是这里真的也会有轮回吗？

我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漩涡，制造漩涡的人还包括我自己。然而我还是像一块无力的抹布，被这漩涡轻易地戏弄。

十二月十日夜晚，我走到了那片竹林，庄聂云之前刻了三道痕迹的竹子下。

“看来你在等我。”身后传来声音。

我转身面对他：“我们以前认识，是吗？”

“看来你想起了一些事情。”

“没有想起多少。不过你应该是想让我记起来的吧，不如直接告诉我。”

灰袍男子突然笑了：“你还是这么喜欢自作主张，从来都不管别人在想什么。”

“你在乾村和知客陵做的事情，是为了报复我吗？”

“乾村与我无关，那是你自己的手笔。而这里，也并非是为了报复你。

只是为了告诉你，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知道他的声音和谁的相似了。

是我站在城墙上时，身后诅咒的声音。虽然语调不同，音色却一致。

他往我身边走了几步：“不过是想看看，一条极度自负的，在高天上自由自在的龙。从天上掉下来，落到泥里，然后为自己砸死的人痛哭流涕罢了。”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毕竟你有多余的善心不是吗？”

“看来我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情。”我开口道。

他突然僵硬住了。

“又或许，其实我对你挺不错。”

灰袍男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我觉得他都快笑哭了。

“不错？确实不错，你把我带到这世间的最高处，享受着所有的繁华和荣耀，在我觉得我快登上顶峰的时候，你——将我摔了下去！”

他怒极了，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一摔就是一千年！我在最肮脏污浊的地方向你求救，而你呢？你明明记得那么多人，你明明看着所有人！可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

？不记得？

“是我不想记得吗？！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关键信息给我吗？！问了你他妈的八百遍！直接说不就行了吗！你再破八百回防我都不知道你个傻x是谁！”我向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