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好像潮水般从身体里退去,倒在血泊中。
虚眼望着天上太阳,原来已不知不觉到了午后。
所有人都觉得耳朵仍在嗡嗡作响,眼前仍是天花乱坠。
浑身的骨头,也都像错了位。
就这样躺下去吧,他们可以躺到天荒地老。
风抚摸着这被鲜血打湿了一遍的城墙。
抚摸着城下凌乱堆积的尸体,抚摸着满眼荒寂烟沙,仿佛在轻轻唱着挽歌。
“开饭了!”
一声叫喊传来。
可所有人都没力气再坐起来。
有伙夫两人一组搬桶上得城墙。
小心翼翼绕过血泊,尽量不去看那些残肢断臂,将饭送到每一位兵士手里。
热腾腾的米饭,淋上炖得稀烂的肉汁。
有的人大口吃着,吃着吃着便抹起眼泪。
有的人吃着吃着,就扑到墙边哇哇大吐。
更多的是面色疲惫,动作机械。
吃完饭,新上来的后勤开始打扫城墙。
一具又一具的闯军尸体往城下扔。
自家的尸体堆在一旁。
紧闭的,压着千钧幽魂的城门也吃重地打开了。
后勤兵士们手持工具,开始清扫起壕沟。
把已认不出人形的尸体全部运上去,堆上木车,推到空地上。
直到暮色四合,尸体堆如山高。
无数的手,无数的脚,无数的头发,无数的眼。
全都空洞地望着昏沉沉的天空,望着凄惨惨的大地。
哗啦啦的火油浇上。
火焰腾空。
万般生死苦海,都随着大火的熊熊燃烧,烟消云散。
————
第二天,朝阳照常升起。
昨天的这一仗,双方都死伤惨重。
但算起来,还是闯军的死伤更多几成。
攻城,向来都比守城难。
城墙上的血迹已经风干,凝固在缝隙中,结成了暗色。
有不知名的黑色大鸟收敛翅膀,三五成群地站在城下,啄食散落的零星碎肢。
城墙上,一支箭矢对准其中最大的一只。
尾部的箭羽随着绷满的弓弦颤抖。
“咻——”
箭矢如电,黑鸟应声而倒。
旁边的黑鸟刹那四散起飞。
却盘旋在上空,长长地鸣叫着,不肯离去。
有嚼着大饼的兵士看见,乜了射弓的少年一眼。
“黑蛋儿你没事儿干?打那些鸟儿做啥?吃又吃不得,浪费箭!”
名为“黑蛋儿”的少年眼睛微眯,神情阴郁。
“我大哥的尸首还没找着,说不准就在下头。它们敢吃我大哥,我就要它们血债血偿!”
兵士“嗤”了声,“有本事就去杀闯贼,找鸟儿发气算啥本事?”
黑蛋儿握紧弓,狠狠瞪那兵士一眼,走到旁边去。
诡异的平静持续了一个上午。
到午后刚过,孙部这边的人还在埋头扒饭,便听到战鼓再一次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