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水尺(4 / 6)

明硕殷勤地将两把量水尺递给他,和蔼笑道:“张大人,您过目,实在是前些日子榆关河口决堤,引了瘟疫,我吓怕了。便叫人修筑水坝,这账上银子都是对的上的,不信你大可去我府里查看。这量水尺我只动了长度,却未动刻度。正是入冬的时节,这水不深,实在用不着这么长的…曹明硕在一旁喋喋不休,张思蹲下,官袍下摆扫过闸口的砖块,两把量水尺确实刻度如出一辙。

曹明硕福至心灵,压下眼角的笑意,识趣地不再作声。反正张思再怎么量,结果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儿,曹明硕倒也不怕了,弯着眉眼站在他身后。“取墨汁来。"张思沉眸看着两把量水尺,忽然抬脚后撤碾碎砖缝中钻出来的野草,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行动。

倒是程知遇用胳膊怼了一下钱贵广,压声道:“快去!”“啊?哦,哦哦。"钱贵广一愣,立马回神跑去拿。钱贵广马不停蹄地跑去取,再回来时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膝盖把磨好的墨汁递给程知遇,程知遇端上前去,送到张思手里。两人短暂的对视一眼。

张思将墨汁尽数浇在两把量水尺上,扬州新制的那把量水尺上,竟又浮现出新的刻度。

曹明硕暗道不好,步子刚往后撤了一步,便被张思随行的侍卫压下,钳制住胳膊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试图挣扎,梗着脖子怒瞪张思,“张思!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敢这么对我,就不怕.…”

“那你就去参本官啊!"张思将那把新制的量水尺甩在他的面前,冷笑一声道:“明刻一条,暗刻一条,曹明硕你好手段啊!”“这十余艘货船仅仅只是停滞在闸口,短期内不可能生这么厚的霉斑,为何船舱中的湿气如此之重?你以为,真的全是王富的缘故吗?"漆黑的靴子踩在曹明硕的面前,那双眼深邃漆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像是宣告他的死刑。“是因为你改了量水尺,你改了刻度!船舱中的货物比用原量水尺量,重了不是一星半点!船比明面上看到的重量要沉得多得多,它入水更深,湿气更重。”

“曹明硕,我现在以大理寺卿的名义,怀疑你有藏货走私之嫌,正式羁押你回京查办。”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暮色将至,霜花斜斜扑在窗棂上,茶娘子搬着矮凳踮脚拨亮悬在梁上的灯,暖光便颤颤巍巍爬上程知遇泛红的指尖。她在外面冻太久,此时身体将将回暖。

“娘子,您慢用。"茶娘子将茶端到她面前,小侍也在她旁边架起了火炉,火炉中的炭块泛着橘红,带来了几分暖意。程知遇微微颔首,她垂眼盯着茶盏里沉浮的茶沫,耳畔忽的传来木阶的闷响。

脚步轻而稳。

“十年的普洱,七分沸水泡开的最香,程娘子倒是好雅兴。“淡青色的衣袍裹挟着寒气落在对面,张思解下沾雪的斗篷,随手搭在屏风上。程知遇随意拨弄着炭火,看着偶尔进出的几颗火星子,弯了弯唇,“张大人喜欢就好。”

张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为何要帮我?”他其实看得出程知遇在演,王富说的不错,那些茶饼确实是可以事先发霉再泡水,最后显露出的结果是一样的。程知遇的货船停在北闸口这么久,再加上口岸湿气大,哪里分辨得出茶饼发霉的先后。张思也只是顺水推舟。今日是突袭,曹明硕必不可能事先备好作假的量水尺,借着程知遇的事情,当场揭穿他的阴谋,张思这才能顺理成章的押曹明硕和王富回京。

“我是商人,自然是无利不起早。“程知遇翻炭火的手一顿,眼含笑意道。张思了然,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我自会他们二人赔付你所有损失,这点程娘子不必担心。”

程知遇抬眸,眼尾微挑,眼中看似带着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不止此事。“程知遇伸手,从袖口中拿出一卷账册,推到张思面前,“这是钱府自到扬州以来,漕运路途中交给王富的暖闸银明细。”张思细细翻看,眯起眼睛审视地看向她,她却在气定神闲地喝茶。“你哪儿来的?”

“背下来的。"程知遇轻描淡写地回复她。她好歹也是多活了十年的人,手上过的账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区区一本薄薄的账册,她还不放在眼里。

“不管你是怎么得来的,总归是于我有益。"张思默了默,“说吧,你想要什么?″

“秦太师。"程知遇缓缓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谁知一提起这个姓名,张思神色大变,起身死死的盯着程知遇的脸,“你找他要干什么?”

程知遇对他晃了晃食指,茶雾袅袅中,唯她轮廓清晰,“是你。”“有了这本账册,你就可以为秦太师翻案,还能将王富和曹明硕的罪名定死,何乐而不为呢?“她浅浅微笑。

“那你呢?你不是在和钱府合作么,倘若这本账册交上去,钱府就有私贩货物的嫌疑,你.…

“我只与钱府签了卖这趟红茶的契子,并未签买铺子的,这一切的一切-一我并不知情,最多,也就给我扣一个从从从从从犯的名头。“程知遇胸有成竹地同他说,眉眼弯弯,似是早有预料,“大不了,张大人将我这些发霉的茶饼都扣了去。”

连这个,都在她的计算之中吗?

张思不知道。他只是不再以一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