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脂岩(5 / 8)

过他们狂热的脸,仿佛女神派来的吊丧队。他们的嘴里,传出奇怪的童谣:“骨头沉了,海就睡了;血烧干了,魔鬼就饱了。”

我拉住其中一位看着面善的小伙子,表明身份和来意。他赶忙给我磕头下跪,一个劲地向我示好。小伙名叫奥尔克,年纪不大,可能比那位死去的男孩大不了几岁。

简单了解过后,他立刻叫上同伴,找来两块木板,随着我一起去了案发现场。当奥尔克看清尸体后不禁愣了几下,他的同伴也同他一样。

“怎么了?这二人有问题?”

他诚惶诚恐地解释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人前段时间在城里拿着刀,无缘无故地杀了好几个人。”

“他也有仇人?”

“不是,死的人和他一点都不认识,完全是随机的行为。”

“那不是精神病吗?正常人谁会干这事?”

“问题是,他之前宣称是因为模仿别人才杀的人。”

一旁驿站歇脚的商队见我一头雾水,随即唱起了俚曲:“疯汉挥刀二十命,报纸印得比糖贵!”

酒保擦着杯子插话道:“客官别信那些嚎丧调,真相比这邪乎,听说上月北边有个后生宰了自家猪崽祭祖,结果被游街说成‘屠夫再世’,生生逼得投了井。”

奥尔克见我来了兴趣:“大人别听他们胡说,现如今到处是假新闻。我来给您说明真相。”

这位精神病患我给予的代号为X,一切的起因是在另一座城市中的另一起案件。那位当事人的代号是M,M出生于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家庭。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从来没坐过任何坏事。

事发当天,M和往常一样,吃完饭后和父母、妹妹告别,一个人前往了集市。之后,便发生了那起骇人听闻的惨案。M手持两把大砍刀,在街上无差别地砍死了二十多个人。被逮捕后一脸平静,问起他作案动机,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们看,这下我不是成名人了吗?终于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如此大案,立刻震惊了全省,所有人都开始谴责凶手,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事情被越传越邪门,到了最后,便出现了像X这样的模仿杀人犯。他杀人之后,大把大把的人都跑到他们家去谴责。而他的母亲也十分无奈,她解释说自己的孩子从小脑子就有问题,就是因为那些闲得没事干的人非要大肆报道M的事件,并且无端造谣,自己的孩子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不仅如此,她还跑到M的家中责问他的父母,M的家人自始至终没有辩解,只是一个劲地道歉。

之后,就发生了现在的事情。X的母亲无法忍受发生的一切,带着X跳井自杀。

“无论如何辩解,这两个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他们无缘无故残害了几十个无辜的家庭,不值得同情。”

可是,奥尔克接下了的一句话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说:“是的。但,难道凶手的家属就不是受害人了吗?他们也承受着失去至亲的痛苦,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好人。”

我突然想起,刚刚发现的枯井女尸手握着半张《哈迪真理报》,头条赫然是《恶魔之子的百日杀戮实录》。报纸边缘有着稚嫩的笔迹反复涂抹:“我不是!我没有!”

奥尔克低声说:“大人,你其实弄错了。你捞起的这女人是X的姨母。真凶X早就死在牢里,但报社需要‘持续热点’,就把她儿子写成新恶魔。所以,真正投进的并不是X和他母亲,而是他姨母一家,尸体就是昨日打捞上来,又被他们扔进去的。这世道,什么说法都有,连我们有时候都能被弄糊涂。”

我仿佛听到了井底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这使我想起J被吊起的手腕,那上面也有道类似的旧疤。我依然能感受到握绳的掌心渗出的冷汗,恍惚间竟嗅到了治安署审讯室的霉味。

“大人?”奥尔克的呼唤像从水下传来。

三秒空白后,世界重新运转。

“...那,最初的那位凶手M,他的家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恐怕不怎么好。大人,您如果想了解的话,我可以带您过去。那件事之后,他们便搬来了附近。本想着重新开始,但群众依然没放过他们。”

“劳烦带我去看看。”我觉得这小伙子是个好人,至少有些公义心。

没多时,奥尔克便带我到了他们家。门口一堆人大吵大闹,对着院子里、屋里就扔石子、土块,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报社主编大叫道:“真相?客官们可爱看‘猪变狼’戏码咧!”

群众齐声应和,声浪震落枯树上的乌鸦,砸在我的脚边抽搐如濒死告密者。

走近M家时,院墙贴满“赎罪符”,奥尔克说这其实是报社印制的诅咒传单,花两个铜板就能买张空白符,路人蘸狗血写上“杀”字便可贴上。

一个瘸腿乞丐边贴符边嘶吼:“我老婆跟人跑就是你们这种灾星妨的!”

另一位瞎眼大爷咆哮道:“我家母猪不下崽,公鸡不下蛋就怨你们这些天杀的!”

“这些都是受害人家属吗?”

“不是。最开始的时候吧,还是有一两个真的,后来基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他们一点关系没有,纯粹跟风骂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