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了一瞬。
犹记得,那年江宁的雨季格外漫长,他握着她的手临摹《洛神赋》,笔锋悬在“翩若惊鸿“四字上,久久未曾落下。那时他重伤初愈,对她却极有耐心,他说:“腕要平,笔要稳。“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两人之间不过咫尺,却又似隔着千山万水,就像他们之间那道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梅香裹挟着雪粒,丝丝缕缕地钻进衣领,清音望着他官服上银线暗绣的云鹤出了神,重阳夜江映雪醉意朦胧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三叔书房藏着幅美人图,眉眼和你像极了…”
喉间蓦地泛起一阵痒意,她以手帕掩唇,轻轻咳了几声。眼角余光瞥见,江辞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却终究没有抬起来。她垂眸盯着他皂靴上溅落的泥点,忽而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得几乎要被风雪淹没。
“你尔……”
江辞抬手接住飘落的梅瓣,喉结在寒风中上下滚动。他张了张嘴,像是有千言万语,却被门内陡然传来的笑语声打断。“阿音!"江映雪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发间的红珊瑚步摇晃出耀眼光芒,“我新得了顾恺之的真迹,正等着和你一起品鉴呢……咦,三叔怎么在这儿?我说怎么在花厅等不到阿音,原来是被您给截住了。”说着,她亲昵地挽住清音的胳膊,转头笑道,“今日诗会特意备了您最爱的庐山云雾茶,三叔可要赏脸喝一盏?”
江辞的目光在清音发间那支白玉簪上停留片刻,神色淡淡地回道:“太子还在等我议事。"言罢,解下腰间玉佩递给侄女,“这个给你添彩头。”“多谢三叔!"江映雪喜笑颜开地接过,又冲清音俏皮地眨眨眼,“咱们快进去,韩尚书的千金方才作了一首咏梅诗,酸得我牙疼!”错身而过的瞬间,一片雪花落进江辞的衣领,冰冷刺骨,却不及昨夜东宫宴饮时,太子那句醉话刺心:“若他日徐姑娘与少师缘悭分浅,少师以为……纳作良娣如何?”
朱红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清音忍不住回眸。漫天飞雪之中,江辞仍站在原地,玄色身影渐渐与门上的椒图兽首融为一体,仿若一幅孤寂的剪影。
昨夜灯下重读的诗笺悄然浮上心头,上头的笔墨,仿佛还带着当时的温度:“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短与长”。王令仪轻轻拉了拉清音的衣袖,指尖触碰到她的腕间,传来一丝暖意。“发什么呆呢?"王令仪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说道,“是不是你那嫡姐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说着,她朝不远处使了个眼色,“放心,今儿来的可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谁心里不清楚,如今徐家真正能主事的小姐是你。”清音的目光正落在廊下那盏琉璃灯上,灯火摇曳,光影在她的眼眸中闪烁不定。
听到王令仪的话,她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略带凉意的浅笑:“何必跟她计较?你瞧这重重灯影,倒有人偏要学那扑火的飞蛾,咱们何必理会,在旁添把柴,看场热闹也就是了。”
说罢,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渐渐融化,“这冰天雪地的,正该有些乐子解闷。”
踏入花厅,暖意瞬间将人包裹。暖阁里早已坐满了衣着华丽的少女,三两成群,笑语不断。
丹蔻上前帮清音解下斗篷,忽然"咦"了一声:“姑娘,您的香囊松了。”清音垂眸一瞧,杏色丝带果然松散开来,在腰间耷拉着一段。她心尖微微一颤,想起方才与江辞擦身而过时,那人玄色衣袖似乎不经意间拂过她的腰侧,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梅香。
这香囊…难不成是那会儿……
不等她细想,江映雪已挽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临窗的紫檀木椅前。“特意给你留了这个位置,既避风又能赏景。"说着细心地在她腰后垫上手炉,又示意丫鬟放下半幅帷帐挡风,“知道你畏寒,我早早就让人准备了貂绒垫子。”
江映雪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不过眼底的笑意倒是真切,让人心里暖暖的,她转头又吩咐贴身侍女:“去把西暖阁的云母屏风挪来,再拿两个鹅绒软枕。”
王令仪正咬着蜜饯,听到这话,扑哧一笑:“知道的是开诗会,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你在供菩萨,就差把阿音供起来了。”清音拢了拢雪狐裘衣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淡淡的影子,轻声道:“多谢姐姐费心。"话未说完,就忍不住掩唇轻咳起来,腕间手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恰似那娇柔易碎的瓷人儿。
这动静引得满室贵女纷纷侧目,工部侍郎家的四姑娘正吟着新作诗句,见状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
清音垂首,抚平裙摆暗青色织锦的褶皱,指尖在其映衬下愈发白皙,真有几分"病骨支离纱帽宽"的柔弱态。
“趁热吃。"江映雪冷不防把一个食盒塞到她跟前,指尖还带着梅花手炉的温热,“今早现蒸的枣泥山药糕,太医说最是温补。”清音刚要道谢,江映雪已握住她的手腕。
只见这位江家嫡女利索地从自个儿腕上褪下一串珊瑚珠链,不由分说给她戴上:“前儿个太后赏的,我戴着嫌老气,倒挺衬你这淡雅模样。"说罢,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戴着玩儿吧。”
这举动瞬间在暖阁内激起千层浪,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清音身上。几位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