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2 / 3)

去挑几匹妆花缎,就当本宫的见面礼。”

她目光掠过清音发间那支素银簪,忽而对她展颜笑道,“本宫瞧着徐姑娘面善,这支金凤簪便赏你添妆罢。”

永昌伯夫人连忙起身,恭敬地谢恩。

一时间,暖阁里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笑语声。清音双手捧着宫女递来的茶盏,氤氲的水汽缓缓升腾,模糊了她的眉眼。然而,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后的目光仍在自己脸上来回逡巡,那带着审视的眼神,像是要用护甲刮开她的皮肉,瞧瞧里头究竞藏着什么秘密。“到底是江南水土养人,徐姑娘这般品貌,把咱们宫里的姐妹都比下去了。“郑昭仪手里绞着杏子红的帕子,轻轻笑出了声,“听说徐姑娘擅绣双面异色绣?可巧我们大公主正缺个绣娘。”

林美人忙用团扇掩住口,娇笑着说道:“姐姐这话岔了,徐姑娘可是永昌伯府未过门的四奶奶,身份尊贵着呢。"她鬓间的蝴蝶簪随着她说话的动作颤巍巍地晃动,目光却不自觉地往皇后所在的方向飘去,“听说伯夫人前日刚往宫里送了十匹云锦,莫不是急着给未来儿媳裁春衣?”永昌伯夫人正要开口答话,却被对面身着绛紫襦裙的李昭容截了话头:“要我说啊,这未过门的媳妇,在婆婆心里可比亲闺女还金贵呢。”皇后正不紧不慢地用银匙搅动着杏仁茶,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清音:“徐姑娘平日都读些什么书?”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炭盆偶尔爆出的声响都清晰可闻。江映雪在案下悄悄碰了碰清音的手,却被清音反握住指尖,似是在互相安抚。

她咽下口中的茯苓糕,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轻声回道:“回娘娘的话,家中请的西席先生只教过《诗经》与《礼记》。“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出扇形的阴影,更衬得眼睛深邃而有神,“父亲任都水监后,偶尔也会让臣女帮着誉录《水经注》残卷,倒跟着学了些江河走势之类的皮毛。”李昭容手里绞着帕子上的金线流苏,目光扫过清音发间的素银簪子,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只晓得《女诫》《列女传》。”

“哦?"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事儿,将手中的茶盏递给旁边候着的侍女,“徐姑娘竞还通水利?”

“娘娘过奖了,臣女不过是略知一二,都是些粗浅见识。“清音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细白的后颈,宛若一只优雅矜持的白天鹅,“家父常说,治水就像烹小鲜,急不得,躁不得。“说到这儿,她抬起头,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就好比娘娘面前这杯杏仁茶,火候过了,容易糊,火候不到呢,又嫌腥气。张婕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要接着打趣,却迎上皇后那淡淡的一瞥,顿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慌忙用团扇掩住嘴唇,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地吸了回去。

皇后神色悠然,缓缓摩挲着手炉,她顿了顿,又出声问道:“既读过《诗经》,那′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你可知作何解?"尾音陡然下沉,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身上的翟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烛火的映照下,光影明灭,透着十足的威严。

清音微微垂首,不卑不亢地轻声应道:“臣女愚见,此句意在警醒世人,行事需慎独慎微。“她的声音清泠,恰似冬日檐下悬着的冰棱,干净又清冷,“恰如此刻殿中燃烧的银丝炭,若是添得太猛,热力过盛,便容易灼伤人,可要是掩得太急,寒意又会乘虚而入,侵人身体。凡事皆需把握分寸,不可肆意妄为。”永昌伯夫人坐在一旁,听到她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暗地里捏了捏清音的手,那力道带着几分警示,嘴上还佯装嗔怪地念叨:“这孩子,就是太实诚。好孩子,往后这些杂书,可少看些。"说着,忙不迭转向皇后,赔着笑脸解释,“娘娘莫怪,徐司丞平日里一心扑在实务上,对孩子的教导也侧重于那些实在的学问,这些个风花雪月的闲书,没怎么让孩子接触……“本宫倒是喜欢实诚人。"皇后不疾不徐地截断她的话,抬手示意一旁的女官,女官心领神会,很快捧来一个精致的犀角雕花匣,“赏徐姑娘澄心堂纸,往后誉录古籍,想必能派上用场。“言罢,又看向永昌伯夫人,微微摇头,似是感慨又似是惋惜,“这般灵秀的姑娘,配你家四郎,倒真是委屈了。”永昌伯夫人受宠若惊,忙站起身来,膝盖都来不及完全站直,就连连谢恩,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娘娘有所不知,钦儿对音丫头上心心极了,为着她,连书房都改成了′清音阁。“说着,亲昵地伸手拢住清音的肩头,语气里满是自豪与炫耀,“打从上个月起,钦儿就一直缠着妾身,非要把婚期提前呢。皇后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听闻徐姑娘擅琴?骊山行宫还收着一把前朝绿绮琴,改日让映雪带你去试试音。”江映雪闻言,赶忙起身行礼:“回娘娘,清音的琴弹得极妙,上月还谱了新曲,叫…“说到这儿,她微微顿了顿,“叫“雪窗萤火”。”惠嫔轻抚着腕间的玉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轻声插话:“说起这个,上月江姑娘在太后跟前讲史书,妾身在旁听着,竟觉着比国子监那些个博士讲得还透彻几分呢,难怪太后这么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