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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四十二)

承景帝枯瘦的手掌猛地拍在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浑浊的眼眸深处,骤然迸出一道精光,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指向混乱的中心,大声吼道:“好一个祥瑞!立刻给…查…

端敬皇后眉头一蹙,急声喊道:“快送陛下回銮!”“起驾回宫一一”

老太监扯着嗓子嘶喊,声音在风雪中回荡。承景帝的龙辇在风雪里飘摇前行,如同风浪中的一叶孤舟。雪原尽头,打斗声隐隐传来,风声呼啸中,太子虚弱的嗓音飘入清音耳中:“江大人……替孤……多谢徐姑娘赠药…”风雪愈发肆虐,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都掩埋。猎场东南角,鹿血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尚未完全凝透,金吾卫们匆忙却有序地将最后几具尸体拖进生石灰坑,动作迅速又透着几分紧张。清音放下马车的锦帘,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密信那锋利的折痕。半响,她拿起银簪,小心翼翼地划破封漆,洒金笺上寥寥数语映入眼帘,赵殊那如刀刻般刚劲的字迹写着:“戌时三刻,玉泉宫。”车窗外,金吾卫喝令封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好似密集的鼓点,震得人心慌。清音神色平静,将手中密信慢慢贴近炭盆,火舌瞬间舔舐而上,“宫”字的最后一笔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残阳如血,在苍青色的山脊上划出一道惨烈的口子。骊山行宫的朱漆辕门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了风灯,在暮色中闪烁摇曳。此时,冬狩宴正值高潮,热闹非凡。

含元殿内,数枝硕大的灯树将大殿照得通明透亮,恍如白昼。西戎使团的席位上,原本的酒樽不知何时已被悄然撤换,取而代之的是哲刻着囚牛戏珠精美图案的银盏,这是大邺彰显国威、对待战败部落的特殊礼制。赵殊面色冷峻,目光仿若寒星,盯着拓跋烈解下弯刀,递给礼官,刀鞘上的狼首铜雕在灯火映照下,好似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投下狰狞可怖的暗影。睿王赵珩身着玄色蟒袍,袍上沾染的虎血已然干涸,变成暗红色的斑块,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将一把嵌红宝匕首毕恭毕敬地呈给承景帝,眼中闪烁着讨好的光芒,语气急切地说道:“父皇您瞧,这白鹿角上的断口,”说着,他靴尖用力踢了踢阶下的猎物,仿佛要将自己的发现强行塞给众人,“五弟说是北狄手法,儿臣倒觉得像陇西刀法。”五皇子赵珏下意识地握紧腰间新得的军符,那军符的边角格得他掌心生疼。他眼角余光瞥见贤妃在珠帘后冲他轻轻摇头,那细微的动作犹如一道无声的警告。

此时,丝竹声声,仙乐飘飘,十来名胡姬踏着灵动的鼓点翩翩起舞,身姿轻盈似彩云飘动,可这热闹欢腾的场面,却怎么也掩不住皇帝手中玉扳指发出的咔嗒咔嗒如同催命符般的声响。

“五弟这手缠丝裹伤的功夫,倒像是陇西李氏的家传绝学。"太子赵殊手举药盏,斜倚在软榻上,像极了久病缠身的柔弱书生。他目光冷箭般扫过赵珏腕间重新戴好的护腕,像是要从中看穿什么秘密。少年皇子斟酒的手微微一顿,琥珀色的酒液倾出杯沿少许,恰似他此刻紊乱的心境:“臣弟愚钝,不过是幼时常见母妃为父皇包扎箭伤,学了些皮毛。内侍眼尖,适时击掌,瞬间打断了这暗流涌动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宫娥们手捧着朱漆托盘,鱼贯而入。

“陛下,该进参汤了。“老太监双手捧着掐丝珐琅盏,小心心翼翼地走近,承景帝却抬手一挥,将其挥退,浑浊的目光犹如寒潭深水,缓缓扫过台下那些心怀鬼胎的皇子们。

“都道瑞雪兆丰年。"帝王冷不丁开口,吓得内侍手一抖,茶盖磕在盏沿,“今冬这雪,倒让朕想起征西那年。”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腰间磨损的玉带钩,那是十年前平定陇西时的战利品,承载着他的荣耀与沧桑。

贤妃听到这话,如遭雷击般,指尖微微颤抖,护甲不小心在暖炉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赵珩见状,抓住救命稻草般赶忙上前讨好:“父皇当年单骑破敌阵的英姿…“你也配提陇西之战?"承景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轻飘飘的语气却似千钧重担,砸得睿王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形似一只被捏住咽喉的鹑。

老太监机灵,适时呈上虎骨酒,帝王饮酒时,袖口下滑,露出腕间深褐色的药灸痕迹。这药灸方子是几日前贤妃所献的艾草方,可太医院的案牍上分明记载着,此方会加剧心悸。

恰在这时,殿外忽地响起一阵骚动。

北衙禁军押着一个身着北狄装束的汉子跪在丹墀下,那人怀中掉落出一块镶金腰牌,竞与赵珩半月前丢失的王府令牌一模一样。赵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仿佛已经洞悉一切,缓缓道:“三哥的物件,倒是爱往北狄跑。”

“父皇明鉴!“赵珩惊慌失措,仓促跪地。承景帝仿若未闻,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太子:“殊儿,你怎么看?”赵殊拢着灰鼠皮手笼,身形瑟缩,几声压抑的咳嗽之后,才艰难开口:“儿臣愚见……咳咳……不若请西戎使臣辨一辨这腰牌纹路”说话间,江辞已利落地执起笔,狼毫轻点,在宣纸上行云流水般勾画出与细作腰间佩刀相同的图腾,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分拖沓。端敬皇后目光一闪,指尖轻轻拨弄腕间佛珠,朱唇微启:“陛下,该行封赏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