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3 / 5)

说些什么,赵殊却已转身,高大的身影将窗棂遮了个严实,身上狐裘扫过台阶,带落一地雪粒。他高声唤道:“青梧,送客。”夜半三更,清音在一阵剧痛中猛然惊醒。

黑暗中,她恍惚间感觉身侧的锦褥微微凹陷下去,似乎有人正温柔地梳理着她散落的青丝。

帷帐间萦绕着龙涎香的气息,那人温热的呼吸轻拂过后颈时,她仿佛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为何最先遇见你的…是……”

五更天时,外头还黑黔黔的一片。

梅影别苑的朱门缓缓打开,在雪地里轧出两道深深的痕迹。江映雪踩着脚凳下了车,一抬头,就望见檐角那数十盏琉璃灯,把阶前的积雪照得恍如白昼。灯罩上的“赵"字徽记,在雪光的映衬下,透着股森冷的光。再看那东宫亲卫,身上玄色的铁甲都凝着冰凌子,一看就是在这儿寸步不离地守了一整夜。

那玄铁兽首门环上,悬着的东宫令牌也泛着冷光,这可是赵殊亲笔批的通行笺。之前她送出去十五封拜帖,都跟石沉大海似的没了回音,直到昨日黄昏,才好不容易换来那用朱笔勾勒出的一个"允"字。“姑娘,您可当心着点儿脚下,这地上结了冰容易打滑。“暮青伸手拂去她斗篷上的雪粒子,温声宽慰道,“清音姑娘要是见着您,这病啊,恐怕一下子就能好上几分。”

江映雪满目忧色,没有应声,她踩着青砖上还没扫干净的霜花绕过回廊,余光瞥见廊下的红梅开得正艳,那几点朱红落在雪地上,就好像是谁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胭脂。

侍女高高挑起琉璃灯,昏黄的光晕掠过西厢房的檐角。她望着窗纸上映出的那道瘦削人影,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苦涩,袖中的暖炉在掌心烫出一片灼人的疼。那道玄色身影,分明就是本该待在东宫里的赵殊。“姑娘,您仔细脚下的冰碴子。“侍女轻声提醒道,打断了她的思绪。还没走到内室,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就扑鼻而来。江映雪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加快脚步,推开了门扉。

屋内满是药气,铜雀衔枝烛台的光,映照着帐中那个单薄的身影。清音裹着件月白中衣,虚弱地靠在软枕上。她脖颈处的淤痕,虽用珍珠粉遮去了几分,但露在袖口外的腕骨,还是泛着青紫。烛影晃动间,那张平日里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憔悴的让人揪心,唯有垂落在锦衾上的乌发,还如同往昔一般,泛着柔和亮丽的光泽。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她攥着药碗的手指猛地一紧,碗底残留的药汤在瓷壁上荡出几道细纹。

“音……

江映雪站在门槛那儿,脚像是被钉住了,怎么也迈不动。不过才半月没见,之前还能执笔跟她一起画红梅的可人儿,如今脸上竟一点儿血色都没了,就连唇色都淡得仿佛要跟雪色融为一体。

她忽地想起去年冬猎时看到的那只小鹿,被利箭穿透前蹄的时候,也是这么安安静静毫无生气地蜷缩在枯草堆里。

江映雪的眼泪吧嗒一下砸在织金的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哽咽道:“都怪我来迟了……”

“姐姐莫要哭。”

清音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素白的中衣顺着肩头滑落,露出颈前一道道狰狞的擦伤。她忙把衣裳往上扯了扯,强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过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其实没什么大事。”说罢,她伸手将一旁的茶盏朝着江映雪的方向推过去,氤氲的热气中浮着几粒枸杞,“倒是姐姐,怎么今日来得这般早?”江映雪强忍着泪水,缓缓挪步坐到榻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声音带着哭腔说道:“那日你乘坐的马车刚出辕门,我这心里就一直发慌,总觉得不踏实。“说到这,她眼泪又止不住地砸在枕面上,“要是当初我能再坚持一下,让镇国公府的府兵跟着你一道走,或许就不会……“姐姐,别哭。“清音反倒笑了起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活着吗。”江映雪眼眶泛红,伸手按住她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挑开那松垮的衣带。只见从肩胛骨一路蔓延到腰际的伤痕,泛着令人心悸的黑紫色,左臂缠着的棉纱还在渗出血珠,透过那薄纱,甚至能隐约瞧见错位的骨节。清音拢住衣襟,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些小伤是山崖下的荆条划的,看着唬人罢了。其实前日我便能下地走动了,是医女非要把我裹成这般模样。”

说着,她将脸埋进江映雪怀中,那泣声里却带着破碎的笑意,“那日马车在盘山道上突然失控,我抓着车辕的那一刻,满心心都在想,若是此生再也见不到姐姐……”

“休要说这些浑话!”

江映雪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是不敢触碰那些伤痕,仿佛那些淤青是淬了剧毒的尖刺,碰一下便会让人心痛到极致。

“刑部昨日递了折子,你嫡母买通车夫的证据确凿无疑。三叔亲自盯着案卷归档,定不会再让她们有机会害你。”

言罢,她从食盒中取出一只描金瓷碗,“这是小厨房精心熬制的燕窝粥,你多少用些。”

锦被之上,已然落了几点泪痕,江映雪瞧见后,慌忙用帕子去擦拭。可目光一转,却又见清音腕上缠着的纱布,又渗出了猩红之色。“那起子黑心烂肺的东西!"她气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