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刘旅帅至死还在抱怨没分到银子的宁城,在很多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宁城的城墙很高,超过三丈,而且坚固,夯土为基,外砌青石,厚达两丈,城上马道箭垛齐备。理论上,不用说几百上千年来没搞懂怎么攻城的蛮人,就是擅长攻坚的秦人齐人,遇到这样的城墙,也会头疼。
可惜的是,宁城的城墙边长不过五十丈(取唐丈,约185米),只有南北两个城门。这么巴掌大个地方,称之为“塞”都嫌夸张,更别提称之为“城”。用某位戍守此地多年,而且肾功能强悍的粗鲁校尉的话说,这宁城的风要是刮得大点,老子在南城城头撒泡尿,就当给北门下边那棵老柳树浇了水。
不过百十年前,先帝巡边途经此地,不知何故来了兴致,起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名字,所以宁城这个名字怕是要随着大燕帝国的国祚共存亡了。
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巴掌大的要塞,又驻了五百守军,宁城里边本应除了军营就是大兵。不过北疆近百年没发生大的战事,一些流民开始在南门外筑屋聚居。尤其是近些年宁城打了不少胜仗,赚了不少赏钱,消费能力的看涨更是招来了心思灵动的游商,商人的定居又招来了更多的流民甚至失去部落的蛮子。如今的宁城南门之外已经渐生繁荣之象,吃喝玩乐一条龙,消费的主力军莫过于驻守宁城的老兵痞们。哪怕日暮之后城门关闭,也不时有道道黑影夜缒而出,花天酒地去也。搞得从来把军纪当屁放光的李校尉都觉得长此以往,宁城不宁。可是这帮老兵痞的屁股早就被粗糙的马鞍和更粗粝的风雪打磨得近乎刀枪不入,挨上个十几下板子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的夜生活。无奈之下,李校尉只得命人在南门内倒腾出些地方,允许在城内开了两家酒楼,一家赌坊,当然少不了的还有一座青楼。
今儿个是腊八,也算过个节,所以排在今天值守的校尉牛二喜的心情自然不会那么美丽。值守的工作又是那么的无聊而且无趣,领着十个兵从北门溜达到南门,然后在城墙上绕城一周,歇上一个时辰,再周而复始。所以当牛校尉转到第三圈的时候,这种不美丽的心情达到了顶点。
原因无他,今天过节,闲着没事到处溜达的大兵就特别多。尤其是在南门附近,老兵痞们尤其多,对他这个大过节的还得值勤的军官大都缺乏足够的敬意,而且常常出口揶揄之辞。
对了,在宁城,老兵痞这个词特指游骑兵。
宁城设一卫所,驻扎着一营兵,五百人。其中步兵两团四旅八队共计三百六十人,游骑兵一团二旅四队一百二十人,还有二十个名义上是那位从未露过脸的宁城最高长官果毅都尉赵成小盆友的亲兵。步兵负责城内守御,游骑兵负责城外巡逻、哨探、游杀。在这些大战没有,小冲突不断的年月,杀蛮立功捞赏钱,基本是游骑兵的买卖。作为步兵,每次上边的赏钱还是打肥羊的分赃,虽说也能摊上一份,但且不提吃肉与喝汤的分别,拿人手短就算不吃白眼,也是自觉矮上那么一头。所以牛二喜这个步军校尉身为宁城军职最高的军官之一,见到游骑兵的旅帅、队正这类算不上军官的兵头们,也不得不堆起笑脸先打个招呼,并被嬉笑打趣。这打趣来打趣去的,难免火气就有点大,尤其是又碰上某个大头兵之后。
“我说马三,遇见长官不知道敬礼问候吗?”牛校尉对着一个闷头从身边走过的大兵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兵年纪很轻,也就十六七岁,穿着一身代表普通士兵的黑布棉袍,颈上扎着一条代表游骑兵的红色围巾。他的面孔长得很干净,眉毛要是再锐利一点就可以称作剑眉,眼睛要是再舒朗一点就可以称作星目,鼻子要是再端秀些就可以称作悬胆……总之他的五官都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称之为英俊……的结果就是,他只是个相貌平凡的小兵而已。他的双手有些畏冷似的缩在有些长大的衣袖里,微微佝偻着身子,抬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牛校尉,很认真的纠正道:
“我不叫马三。”
也赶上牛校尉今天的火气有点大,就忘了点什么,说话的口气就有些很不好听:“你不叫马三,难道叫牛三?你牛爷可不记得生过你这么个种!”
听到这句话,面目平凡的小兵微眯着的眼睛陡然锐利了起来,佝偻着的身子缓缓挺立,一只不大但却足够冷硬的拳头从长大的衣袖里慢慢露头,然后很缓慢,而且很认真的问道:
“你想打架吗?”
……
被冒犯到军官尊严的牛校尉有些恼羞成怒,右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身畔的腰刀。可猛然间不太清醒的脑袋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牛校尉有些意外,又有些惶急,回头瞅了眼自己带着的那队兵。结果那帮孬兵们不出意料的笑嘻嘻的躲得老远看着热闹,完全没有替自己长官出头的意思,不由得更加懊恼和丧气,悻悻然的松开了摸上腰刀的那只手,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你今天抽的是什么疯?我是校尉哩,莫非你连校尉也敢打”之类的不知道是给自己壮胆还是认怂的话,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