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慢吞吞的爬上了中天,草原冬日里特有的灼目阳光却仿佛不带着任何一点的热量,撒向大地的全是一片寒意。哈什马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冻透了,他决定不再理会他的主人小伯克大人的命令率领族人返回部落,哪怕会因此而挨上几十鞭子,也比让自己成为草原上第一个因为缺心眼而被活活冻死的勇士强。
在这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而且没有碰上最可怕的风雪,所以一个耐寒的草原牧人可以裹着几层羊皮袄在野外潜伏几个时辰而不至于冻僵。但是战马却不行,所以无论是撤离还是出击,他们首先要到两里外的避风处去收拢战马。
哈什马下达了撤离的命令。几乎被冻僵的部落骑士们如蒙大赦,乱哄哄的从枯草丛里爬出来,艰难的活动着僵硬的关节,跺着失去知觉的双脚,搓揉着早已麻木的双手,或者徒劳地想从早已干瘪的皮袋里再挤出几滴可以暖暖身子的马奶酒。一匹匹战马被牵了过来,小高地上一片喧腾。
突然,一声高亢凄厉的马嘶传来,居然比小伯克大人的鞭子更有威压的效果,将哈什马和他的族人们的喧嚣瞬间压于无形。
因为这声马嘶从南方来,哈什马们都知道那里有个土匪窝,叫做宁城。
“牵马!伏低!备箭!”哈什马反应很快,简洁快速的下达了命令,训练有素的族人也在瞬间做出了反应,纷纷行动了起来。
稍稍从过肩高的枯草中探出头,哈什马很快发现了状况:南方几里外,平静的草海中有那么一团枯草无风摇曳,向着他们埋伏的小高地徐徐而来,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其中有几个黑点,一面孤独的黑旗有气无力的耷拉在草海之上。哈什马并不认得旗上绣着的那个线条奇怪的文字,但他认得这面黑旗——自称为燕人的南蛮子尚黑,黑盔黑甲黑旗,从来都错不了。
三百匹战马已经被集中在了一起,驯服的曲下前腿,伏在他们身后十丈之外。三百张柞木短骑弓斜斜指向西南的天空,桦木杆、精铁簇、杂雁翎的长箭已经搭上了双股牛筋绞合而成的弓弦——敌人已经接近一箭之地。
作为一名与南蛮子缠斗了近十年的草原勇士,哈什马自认对他们知之甚详。南蛮子兵无论骑术、射术还是刀术都无法与他的族人相比,可是他们军纪森严、阵法精妙,尤其是他们人多得像草原上的羊群。哈什马是个老练的牧人,一人放牧千余绵羊不过寻常事,可要是一千头绵羊集体发了疯,他也得手忙脚乱大半天。要是这一千头绵羊不但发了疯,还装备了刀枪弓箭向他杀来,他这个草原上的大勇士除了撒丫子逃命还能干点啥?
可今天遭遇的敌人,纵是他看疼了眼睛,也只发现了四个。还有,这四个家伙看上去怎么那么的怪异?一点也不像个正经的南蛮子:一高一矮两个壮汉的马上居然驮着两只大筐,那个瘦小得像个孩子的家伙怎么还扛着那面黑旗站在了马鞍上?耍猴呢?还有走在队伍最前边那货,他究竟背了多少把刀?
等等,他们怎么停了下来,莫非发现了我们?怎么偏偏停在了一箭地之外?
箭在弦上,哈什马却是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这四个哈什马眼中不正经的南蛮子,确实是宁城不正经的游骑兵老兵痞中最不正经的,也就是那个改名叫了张小蒙的小兵、大熊、小猴和三只眼。他们停下来,不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哈什马的伏兵——哈什马们还没进入草海,他们的行止去向张小蒙已经一清二楚。
这是张小蒙的秘密,也是两年来他在宁城大杀四方立功无数的秘密,也是他今天做了最后一票后不得不离开的秘密——他的离思,释放范围远达百里之外的离思。
“干活喽!”张小蒙吆喝了一声,就像伙房大师傅招呼大伙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大熊和三只眼闻声催马踏前两步,与张小蒙并列,一人抱起一只大竹筐,递到他的手边。
竹筐里,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刀——燕军游骑兵标配的大直刀,刀长三尺二寸,刃宽一寸六分,重三斤六两。每只筐里插着二十把刀,只有刀没有鞘,刃下柄上,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队队待命的士兵。
张小蒙从两只筐里各拽出一把刀,在手里掂了掂,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对于这批李校尉给他私铸的刀不太满意。这家伙跟蛮子干仗实在太费刀,军府每年给宁城补充的军械就是那个准数,哪禁得起他这么祸害?所以这几筐刀都是李校尉忍痛大出血给他私铸的,质量上当然能凑合就凑合。
不过他的不满也就仅此而已,没抱怨,更没罢工,他如往常一样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双臂一振,两把本是用来作近身格斗用的大直刀便呼啸着飞了出去。
接着便是第三把、第四把……直到第四十把。然后大熊和三只眼利落的递过来马侧的另一只大筐。
哈什马傻了。
他还没从敌军为何在一箭地外停滞不前的惊疑中反应过来,就见道道寒光在空中形成一个扇面呼啸着扑面而来。这是什么玩意?不是羽箭,且不